问的是,送陈仲见面礼,需要冒着自己身死的风险去送吗?
周青思索了片刻,目光在刘伶身周逡巡上下,直将刘伶看得难以坦然了,方才开口。
“伯雄因何嗜酒?”
周青问着,忽然又补充一句。
“你我今日始,便是刎颈之交,万勿以虚言相诳。”
刘伶顿时苦笑,好一会儿,才叹气道:“自是不当有虚言矫饰。我家乃后汉宗室,于沛郡地方颇有贤名,家祖因此而为豪强所迫,奉为首领,后虽得魏武宽宥,终究处于嫌疑之地。”
周青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刘伶的放浪形骸,属于是自污名声。
不过,这样做的根源,一开始固然在家族来历之上,后来却越来越是不同。
刘伶出生不久,魏武便即陨落。
魏文登基伊始,虽有清除魏武旧人的相关朝争,但于地方而言尚且平静。
但随着局势稳定,朝中权力纷争却愈演愈烈。
由朝堂而波及地方,作为沛郡郡望的刘氏,自是免不了与暗中寻求支持的各方势力勾连纵横。
刘伶早早便预见到了形名说确立,朝中官位有限,将随着新人日益增加、旧人恋栈不去,而导致各方争斗趋于激烈。
“我自畏惧此事,入目所见俱是碌碌之辈,与之为伍,早晚必受其害,父母妻子,一一难免。与其如此,不如纵酒放歌,或能得以安度此生。”
刘伶或许是第一次将内心想法,说给旁人,吐露之后,竟觉久无长进的修为,似乎蠢蠢欲动。
周青微微摇头,他从刘伶的话语中,大约明白来到洪陆之后,为什么他所见到的那些谈论着《道德》、《庄子》的所谓名士,与他敬仰的仲公爷爷,毫无相似之处了。
一群自诩看清了世事,却只肯凭依着“虚无”二字,逃避现实之辈,当然不可能与陈仲相似。
好在,今日的刘伶,不再逃了。
周青翘起嘴角,向西遥望蓬莱:“伯雄畏死托以饮酒,可知六十年前,我仙门父老亦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