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回府后吩咐史氏给他拿些上好的人参灵芝等药材,只说奉陛下之命探望林方。史氏准备好了东西,又带了一个小盒子过来:“林府喜得贵子那阵儿太忙乱,他没办洗三,府中也忘记了这事儿。这会儿听说他夫人带着孩子回了祖地,估计百日也不一定能办了,咱们几辈的交情礼可不能少。这是臣妾准备的长命锁和百岁链,国公爷看看还妥贴?”
贾代善只看了一眼便道:“你有心了,你准备的自无不妥,我这就一并带去。唉,那小子也难,成婚十几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媳妇满月就带着孩子去了那穷乡僻壤,孩子可遭罪了。”
贾代善带着一车药材到林府时,林忠正好从外面办事回来,见到贾代善忙行礼请进府中。
“你家老爷可好些?”“牢国公爷惦记,小的老爷已大见起色。只是日日忧心太子下落,寝食难安。还请国公爷开导开导老爷,只有把病养好了,才能亲自出去找太子不是?”贾代善点头。
进得正厅,林方闻讯已由下人搀扶着迎了出来。
“外面有风,别多礼了,快回屋说话。”不待林方见礼,贾代善忙让下人将林方搀回屋中。
见到林方身形如此削瘦,且面无血色,不禁一叹:“你在牢里受罪了,陛下很是挂心。陛下自己都起不来身了,还令本国公前来探望你,让你放宽心养病。”贾代善把建武帝的话转述给林方,林方不禁动容。
原来自林方出了大牢被罢官回府后,他就成了一介草民,自是再无法进宫。故太后驾崩、建武帝病重等事都不大知详情。又怕有心人打探肖才子产子之事,连日来除了明面上派人手去寻访太子,其他时间皆以养病闭府不见外人,也不出门打探任何消息。且他心中仍然放不下建武帝瞒下太子之事,所以丝毫没有替建武帝考虑一下一位失去了儿孙的老人的心情。
林家自林大儒那辈起就有个毛病:吃软不吃硬。别看只是一介弱书生,铮铮风骨真不输任何人。
此时一听贾代养描述了建武帝那惨样,他心顿时软了。又想到这场宫变中最伤心的人该是建武帝,人家儿孙都没了,联想到自己痛失爱子的心情更是心有戚戚:“以国公所见,陛下龙体可有大恙?”
贾代善眼眶微红:“陛下遭受连番打击尚未缓过来,又过于忧心太子下落,此次怕是……”
私下议论皇上龙体是大罪,二人心知肚明未再多言。
送走贾代善,林方内心开始动摇,是否要将太子与海儿之事告知陛下?想想他又狠下了心:是陛下做因在先,莫怪他做果在后!何况陛下在还好办,陛下若真龙驭宾天,海儿真实身份要是泄露,他如何能护海儿周全?有义忠的先例在,无论五皇子或是六皇子他都信不过。
不过数日,朝中忽然传出五皇子被立为新太子,六皇子则去了镇海卫那边暂管南安卫所。
这日林方在府中正盘算何日去接黄氏母子,忽然宫中太监来宣旨,恢复他礼部郞中一职,并言皇上宣他火速进宫。
林方换好朝服立即随太监进了宫,待他到御榻前见了建武帝才知贾代善所言不虚。建武帝此时仿佛已油尽灯枯,面色死灰,紧闭双目。
新任太子——五皇子红着双眼端着药碗在一旁轻唤建武帝:“父皇,父皇,林郞中来了。”
唤了几声后,建武帝缓缓睁开眼,慢慢看了眼林方,用弱不可闻的声音道:“太子和众人先退下。”
太子放下药碗退下前,看了林方一眼。
林方上前,建武帝示意他再走近些,然后用他刚刚能听到的声音道:“朕想过,若太子有下落,他想联系谁非你莫属。有遭一日你若还能见到他,替朕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朕没有护好他的太子妃和儿子。”说着建武帝两滴老泪流了下来,似已用尽了所有力气,只轻摆手示意林方离开。
林方心中的不满和抱怨被这眼泪冲刷得一干二净。此时他眼中的建武帝再不是那个独断专横的皇帝陛下,只是一位思念儿孙、被悔意和悲痛打击得行将就木的老父亲。林方再也无所顾忌,往前靠了靠,贴着建武帝的耳朵轻声道:“陛下,前太子还活着,他很好!”
建武帝的双眼陡然睁开,他死死盯着林方,声音微弱却充满希冀地问道:“你再说一遍,光儿在哪里?”
林方依旧轻声道:“前太子在哪里未告知臣,只托人带信说他很好,他找到了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回宫了,也不必找他,找也找不到。”
建武帝突然就释然了:“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他喃喃着又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