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忘掉这句话。玄冥军是你的依仗,不是强加你身的镣铐,将来你想去哪、想干什么都行。如果有一天受了委屈,就回北疆,阿父阿母永远在这里陪你。”
那时的姚天就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了么?
那他可曾料到,自己守卫半生的河山,终究困住了姚远的恣意,上一代人的仇怨,终究是让子辈们愁断了肠?
姚远呼出一口热气,在北疆入冬后的寒风中凝结成白雾,他将信收回暗格中重新锁好,轻易不敢再拿出来。
帐外一阵阵喧闹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原来是犒军物资送到了,将士们忙着去接,一个二个兴奋得像猴子一样上蹦下跳。
姚远刚要喝止,一匹通体漆黑的马径直朝他冲了过来。马背上没有马鞍,试图用套马索牵制它的士兵被拖行在地十几米后,眼见着就要一头撞在木桩子上,不得不松了手,呸掉嘴里的泥土,狼狈地爬起来,惊道:“大帅!小心这野马!”
这情景,一看就是驯马不成功。
姚远会意,闪身避过那马的前进路线,俯身勾起套马索,顺着马的方向跑了几步,然后脚下发力定住,以腰马之力将马头硬生生拧了个方向。黑马一声哀鸣,踉跄着前蹄跪倒在地,随即便想重新站起来,然而姚远却飞身上前,翻上马背,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骑了上去。
众人见状一片惊呼,方才摔倒的小兵更是花容失色地喊:“大帅小心啊!这马脾气真的很暴躁!”
姚远没甚么表情,用双腿夹住马腹,任凭那马如何跳跃挣扎都不掉下来,可怜的马挣扎了整整一个上午,几乎带着他跑过了大半个北疆,险些口吐白沫,终于是被姚远给驯服了带回营中。
“大帅!”汪威抱着马鞍和辔头上前,“这马好漂亮,没一丝杂毛,要不给他起个名字吧?”
姚远下了马,拿起旁边的水碗大口喝了,才道:“那就叫它‘绝影’吧。”
汪威将马牵过来,道:“确实快得几乎影子都追不上,不愧此名。”
姚远将接过缰绳,命亲兵带去马厮好生养着。
又有人来报,说朝廷钦差的马车终于到了,要宣读圣旨。
这是犒军的常规流程了,一般圣旨里都是些三纸无驴的场面话,夸夸大家这一年里打仗辛苦,于是送来多少物资和奖赏云云。
姚远抬手擦了额上的汗,率领不在巡视任务中的将领们前去迎接。
汪威在旁边小声道:“方才听我帐下传令兵说,之所以人比物资来得慢些,是因为钦差大人体质弱,舟车劳顿的受不住。估计又是什么细皮嫩肉的小太监,到时候捏着细嗓,指不定还要翘兰花指呢。幸亏孙副帅这会儿不在,否则又要恶心大半天了,茅厕都不够他吐的!”
姚远懒得接这种话,只说:“谨言慎行。”
马车在军营前门停下,接受检查。
这是自老侯爷时期就定下的规矩,甭管是哪儿的人,是朝廷钦差还是军将家属,来访者通通需要仔细核对身份和一应文书,搜查是否携带武器和火油之类的危险物品,三道关卡核查无误后才能放行。
一只苍白的手拨开车窗,细瘦的手指搭在窗沿上。
检查的小兵上前与车中人对话,探头去看车内有无异常,然后挥挥手,让马车通过了。
姚远无来由地心跳加重了起来,他看着渐行渐近的马车,车轮碾过地上碎石,发出轻微声响,每一声都仿佛敲打在心尖。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麻利地跳下来,拿出木制台阶放在地上,然后上前掀开车帘,恭敬地迎钦差大人出来。
只见那人锦冠华服,长身玉立,一举一动间尽显贵气。他没有扶车夫递来的小臂,一步一步走下了马车。车内有暖炉,风一吹,热气就散了开来,连带着厚重的狐裘毛领一起,露出一张肤白若雪的脸庞。
姚远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了,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没人能想到,所谓前来犒军的钦差,竟是李迟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