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二月中旬。
童子歌到底是年轻,加之之前锻炼所夯实的良好体质根基,让他的恢复进程颇为顺遂。
体内那些曾经让他疼得冷汗直冒、辗转难眠的内伤,如今已然好了大半,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气神在一点点回归,甚至已经能够试着离开病床,下地走上几步。
童子歌心里始终挂牵着后背的伤,可自己又瞧不见。
一日,屋内只有许太医在旁给他换药,澜心出去打热水,他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我背上现在是不是很丑?”
许清霁见状,心中一阵酸涩,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你从前身上都不留疤的,底子好得很,放心吧,等这新皮肉完全长出来,涂药蜕皮后能修复个八九成。”
童子歌没太听清,但看他表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略显牵强的笑容,算是回应。
许清霁看他苦笑,会错了意,加之眼看着他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还要受苦,一时间有点激愤:
“你入宫以来,受了那么多伤,哪一次不是因为他!他那样对你,你还你还舍身去护着他!如今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去照顾他的心情”
他这会儿离得近,童子歌听清了,但愣愣的看着他义愤填膺恨铁不成钢。
怎么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被鬼迷心窍的恋爱脑?
“我,咳,我不是怕他嫌弃我是为我自己,谁希望自己满后背的疤痕呢?”
童子歌因为药敷到痛处,稍微顿了顿,掐紧了手心:“而且他也不嫌弃。”
许清霁理解不了这他俩的相处模式,正好澜心回来了,他便闭了嘴,一脸菜色的给他涂药,涂完让下人去把炉壁再烧热些,让童子歌裸着上半身趴着养一会儿。
康院判特意叮嘱,这个阶段伤口不宜用纱布捂着,否则容易影响愈合。
此后,宗庭岭只要一处理完养心殿的政务,便匆忙赶过来。
一进屋子,他先是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然后轻轻在童子歌旁边坐下,伸出手,耐心又细致地帮他按揉着腿上的肌肉,一边按揉一边还不忘和童子歌说些轻松有趣的事儿,想着能让他分散些注意力,缓解他生长皮肉的不适。
童子歌的腿并没有不舒服,但还是由着他按了。
他感觉自己很奇怪。
耳聪目明能说会道的时候,满心烦忧理不清,不断地折磨自己。
可突然半哑半聋了,明明很多疑惑还没问清,从前的痛苦也没解开,却都在那连日的安宁中,诸多烦忧像那烧死的皮肉,被外界强行剥离而去,准备长出新的血肉了。
那场爆炸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伤到心脏,童子歌突然觉得自己死而复生一场,心中像是被炸开了一大片地方。
不再是囹圄一方,不再苦思方寸烦恼了。
对于少年人来说,一件切身经历刻骨铭心的事,往往会改变良多。
宗庭岭也能看得出来童子歌这段时日性格有些变化,看上去更真实了一些。
他想着让童母进宫来看看,有家人在身边陪着,童子歌心情肯定能更好些,恢复起来也会更快。
可当宗庭岭把这个想法跟童子歌一说,童子歌立马坚决地拒绝了。
“我实在舍不得让母亲看到我现在这副受伤的样子,她要是见了,会哭的。我宁愿自己扛着,等完全好了,再去见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宗怀岚想了想,便默默地又坐了回去,拿起一本话本,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他念。
这一回,宗庭岭刚想开口念那话本,还没来得及出声,一只纤长而白皙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宗庭岭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撞进了童子歌那清澈的眼眸里。
童子歌看着他,像是终于忍不住说道:“陛下,我眼睛没伤到,能看见,咱们两个半聋,您还总给我念,岂不是多此一举”
宗庭岭先是一愣,随即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身子都微微颤动,肩膀不住地耸动着,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爱意。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童子歌,也不言语,仿佛光是这样看着,心里就盈满了欢喜。
童子歌见他笑得这般模样,心里愈发好奇,脸上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宗庭岭这才稍稍收了收笑意,却依旧摇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声音轻柔地说道:“从来没见你这样不拐弯抹角的拒绝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