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微亮,童子歌便起身穿戴整齐,随着车马踏上前往荆州京城的路途。
听说如今已不叫京城,改名为荆都,可在童子歌心里,这名字怎么也改不过来。
往昔的皇宫坐落于此,自家的宅邸也在这儿,这里承载着他前半生几乎所有的记忆,每一寸土地都留存着他生活的印记。
童子歌与数名官员一同挤在一辆马车里,空间显得有些逼仄。
车厢内没有奢华的香炉,也不见精致的糕点,一路颠簸摇晃,让人难受不已。
童子歌被晃得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待他再次清醒时,察觉到车轮行驶得平稳了些,想来是到了京城。
他轻轻掀起一点帘子,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荆州的百姓们整齐地列队在道路两侧,对着太子的车马队伍恭敬行礼,而后纷纷避让。
看到这一幕,童子歌心中满是怅然。
荆州的天,彻底变了。
车马缓缓行至内城,童子歌一眼便瞧见了那扇熟悉的朱红色大门。
他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那是童家。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来了,如今望去,庭院里冷冷清清,似乎早已人去楼空。
他心中一阵酸涩,实在不忍再看,缓缓放下了帘子,将那满目凄凉隔绝在外。
荆州的皇宫大半已被拆除,重新规划的形制已隐隐显现。童子歌第一次踏入荆州皇宫的正殿,竟是以大齐官员的身份。
回想起太子曾在那个夜晚询问他想去何处,他沉思片刻后答道,想留在北疆。
荆州南方土地肥沃,民生安乐,而北疆饱受战火摧残,远不如从前,他一心想在北疆做点实事。
再者,兄长、长姐以及自己的前半生都在北疆死去,他想在此地为他们守灵。
童子歌话语一顿,似还有未尽之言,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严孤山暗自揣测,他或许还想说,他的陛下也葬在北方,他不舍离去。
不过既然童子歌没说出口,自己作为外人,也不便多问。
况且,严孤山本就打算让他留在北方,若是他去南方与父母团聚,很可能暴露身份,到时候引来仇家,祸及南方的家人。
严孤山提议安排他做县令,并暗中派遣皇帝留下的影卫保护他。
这么做一来是保障他的安全,毕竟甘家还留在北疆驻守;二来,太子考虑到自己毕竟曾是荆州的敌人,若骤然调动当地势力,恐难服众。
又听闻童子歌与影卫们有过交集,让他们先接触磨合,日后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至于童子歌的身份,先用现在这个顶着几年,过些时日再做更改。
童子歌对此也没再有什么异议。
众官员被分配妥帖,准备各自去任职。
童子歌听着身旁官员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里要建州府,等太子回京述职后,由皇帝定夺把此地封给谁。
有人讲此次战争胜利,不单单是太子的功劳,周将军也出力甚多,周将军是大齐继后的弟弟,皇帝宠爱继后,想必会把这块地分给继后的亲生儿子。
但也有人反驳,周家近些年势力愈发庞大,皇帝忌惮已久,再加上继后行事跋扈,皇帝渐渐厌烦,这封地说不定会落到太子手中。
可随即又有人叹气,说皇帝对太子的猜忌犹如对待仇敌,最终花落谁家,实在难以预料。
童子歌默默听着这一切,或许在大齐人上层,荆州像一块肥肉,被当做战利品争夺,免不了一番血腥风雨。
可这是他的家。
但也只是从前了。
如今封给谁于他而言已无关紧要。
太子说得对,荆州离权力中心太远,即便改换天地,土地依旧,百姓依旧。
而他往后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再难触及权力核心。
他深知,就算身处权力旋涡,凭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多少呢?
临行前,童子歌最后一次前往太子暂时的居所。
踏入屋内,他站定,神色庄重,向太子严孤山深施一礼,诚挚说道:
“殿下,荆州百姓与官员承蒙您的仁厚相待,您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又为我的前路做了周全安排,童某无以为报,日后殿下调遣,在下一定肝脑涂地。”
严孤山抬眸,见童子歌气色相较之前好了许多,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笑意,说出那套熟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