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三十二年,秋,大齐永昌帝病逝。
八月初八,大齐太子即位。
年号长靖。
这可是大齐的头等大事,荆州的一众要员们纷纷打点行装,准备赶赴京城参加那盛大的登基大典。
像童子歌这样身处偏远地区的小小县令,照常理来说,根本就轮不到他参与。
然而,一名信差却突然送来一封信,说是邀请他前往京城赴约。
童子歌满心疑惑,反复思索,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的约定。
他仔细端详信件封口的印鉴,确定无疑是太子的印信。
他纳闷,严孤山如今传达旨意,向来都是颁布诏书,为何唯独给自己却用信件呢?
县丞得知此事后,兴奋得比童子歌本人还要激动。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大人呐,这定是您治县有方,被陛下特批提点赴京褒奖啊!您自上任以来,轻徭薄赋,如今都能安居乐业。您还大力推行教化,使得县内路不拾遗。您实乃我县之幸,万民之福啊——”
童子歌赶忙打断:“停停停……”
尽管心中满是困惑,但他还是决定启程。
说实话,严孤山给他安排的这个职位,各方面都挺不错,唯独就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自上任县令以来,他几乎从未踏出春恒县半步。
临行前,他把县里的事务妥善安排好,又给南方的家人寄了信,随后便在秦护卫的陪同下,乘坐马车一路来到了海岸码头。
童子歌望着那曾经熟悉的北疆大营,如今大多已改建成运送货物的码头,仅剩下一小片区域有士兵驻扎,他们正协助检查货物。
营帐上插着甘家的旗帜,只是颜色与往昔相比已然不同,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怅然。他默默跟着官员们一同登船。
上船时,有位将领正在逐个检查众人的路引。
童子歌远远望见,心中不禁 “咯噔” 一下。
很快便轮到了他,那将领是位女子。
她接过童子歌递来的路引,路引上清晰地记载着姓名、职位以及简单的画像。
女子看了一眼,微微一愣,抬起头询问童子歌的姓名,接着又让他抬头。
童子歌缓缓抬眼,是甘芸。
甘芸也瞬间认出了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低头再次确认路引上的名字,又抬头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童子歌心里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当年,甘家听从宗庭岭的调令归降大齐,可甘老将军心中一直郁郁难平,一年后便抱憾离世。
如今,北疆由甘家兄妹与大齐调来的军马共同主管。
原本的童家的小公子,应该是在童家南下途中病逝的。
故人重逢,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默。
甘芸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依照惯例,将路引归还给他,并轻声说道:“大人一路平安。”
风帆猎猎作响,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面而来。
童子歌凭栏而立,凝望着逐渐在视野中变小的荆州,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是他生平头一遭离开荆州,眼前浩渺无垠的大海,壮阔得让他心生敬畏。
“大海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不禁轻声感叹,声音淹没在海风之中。
身旁的秦侍卫可就没这么好受了,被晕船折腾得死去活来,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
童子歌赶忙悉心照料秦侍卫,一趟趟地给他倒茶。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磕磕绊绊地抵达了大齐。
童子歌心里明白,以自己这芝麻绿豆大的官职,根本沾不上登基大典的边。
只能按照信上的安排,先在大齐的南疆驿站暂且落脚,等待接应之人。
将晕船晕得几乎丢了半条命的秦侍卫安顿妥当后,童子歌决定出门走走。
踏出驿站,一股萧索的气息扑面而来。战后的大齐南疆,始终未能恢复往昔的生机。
目力所及,田野一片荒芜。正值本应收获的秋季,可这里却没有金黄麦浪随风翻滚的盛景,没有农人们洋溢着丰收喜悦的忙碌身影。
入眼只有焦黑的土地,一道道炮火肆虐过的痕迹,像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之上。
稀疏的几株庄稼,孱弱地挣扎在这片焦土中,在秋风里瑟缩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情的风卷走,徒留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