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卒是没有尊严可讲的。
掩埋完尸体,一众投降之人,便被编排进了张家军中沦为力夫,处境与被抓来的农户相当。
尽管祁六觉得,自己算不上潘家军成员,最多是跟着潘家军混口饭吃的灾民,但张家军不管那些,照样像指挥牲口那样,在其脖子上套了绳环,让其与其他人一样,拖拽又笨又重的军械。
肖老头跟各支乱军都混过,早练就一身滑皮耍奸的能耐。
他几乎没用多长时间,便在张家军中认了个老乡。
几番言语攀谈下来,那位‘老乡’几乎坚定不移的相信,肖老头就是其素未谋面的远房叔太爷。
为让这位‘叔太爷’的处境好转,那位‘老乡’更是不遗余力的向头领推荐,称其厨艺登峰造极,是一代厨神宋二娘子流落在外的传承弟子。
头领不堪其扰,索性便让肖老头展示一番。
别说,肖老头的炒菜功力,确实不同凡响。
灶火一起,四下飘香,光闻味就让人解馋。
甚至连张虎都另眼相待,亲自发话,不再让肖老头拉车,而是编入火头,专门负责为其做饭。
这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换和平年月,不下于从死牢囚犯,一跃成为皇帝御厨。
肖老头喜出望外,跪地叩谢,并表示会拿出一十二般手艺,让主公满意。
于是在一众降卒艳羡的眼神中,肖老头将绳套从脖颈解下。
那一刻,尽管他驼着背,却给人一种无比霸气的错觉。
肖老头霸气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的顿住,转过身来,指着祁六对‘老乡’说道:“既叫咱给主公做饭,那必然马虎不得,我这个徒弟虽笨,却是切墩烧柴的高手,老乡您抬抬手,让他跟我一起去火头吧。”
此时那位‘老乡’,已然对这位远房叔太爷佩服的五体投地。
半天功夫不用,便得到主公赏识,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专门伺候主公的‘近人’。
别说有叔太爷这层关系,便是没有,那也是妥妥的主公亲信,他的话岂能不听?
当下立即点头,招手让祁六过去。
祁六难以置信的望向肖老头,摘下绳套,揉着肩膀被紧勒深陷的皮肉,感激到说不出话。
“老肖头!你莫不是忘了兄弟我?!我也会切墩!”
“是啊,我是烧锅的能手!你忘了,我之前给你打过下手!”
“老肖!你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啊!”
“……”
见肖老头随便一句话,就能改变处境,同为潘家军降兵的都急了,纷纷出言叫喊。
“安静!吵什么吵!”
呵斥完,‘老乡’面色犯难的看向肖老头:“叔太爷,军械总要有人拉,只是一个人,我倒可以拍板,但那么多……”
“不必。”肖老头笑呵呵摆手:“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一句话,将那帮人浇了个透心凉。
殊不知当他们一起割周三舌头的时候,肖老头在心底里,就已与这等人划清界限。
当下,肖老头抓着祁六胳膊,完全不顾身后众人的哀求,径自跟随‘老乡’前往火头。
张家军的火头把总姓何,是张虎的岳丈。
副把总姓郑,是张虎的另一个岳丈。
两人都把自家闺女,嫁给了张虎,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至少,他们在选择女婿的眼光上出奇一致。
不过缘分讲缘分,二人之间却是互不买账。
何把总自认闺女最先嫁过去,所以称得上大房,因此言行举止,无不要端起派头,好不辱了正统风采。
但郑副把总却不这么看。
在他眼里,自家闺女,与何家闺女地位相同,不存在高低。
要说大房正统,那也轮不到何家,毕竟主公张虎的结发妻子,还在老家带孩子,并没有随军出征。
所以郑副把总的观念是,你大哥别笑二哥,都是做小,谁也别太把自个儿当回事。
由于二人观念不和,谁也不服谁,谁也奈何不了谁,而这也就导致,整个张家军的火头部,也因二人的存在,划分成两派。
何派劈的柴,你郑派就不能烧。
同样的,你郑派熬的粥,我何派懒得盛!
这种不见刀兵的针锋相对,很快就从火头内部,慢慢向外蔓延。
以致张家军出现了一种,其余乱军从没有过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