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他还捧着那块帕子。
过了一会儿,他将它展开了。
月泉淮盯着这一小块血肉,原来孩子一开始在女子肚子里是这种模样么?这么一块看不出样的小东西后来会慢慢长出手和脚,把阿娘的肚子越撑越大,待到十个月后,就会咿咿呀呀地喊阿耶阿娘。
可是他听不到了。
崔臻的伤看起来如此惨烈,眼下竟然落了胎,不知母体可否受损。若是伤到胞宫,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这世界上唯一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了。
他一百多岁的人生中终于迎来自己来之不易的第一个孩儿,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父子相见。
他从未感觉到这般难受过,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脸庞上从未有过的如此沉重的表情。
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是他唯一的一个孩子,与他的父子缘分竟然只有不到两个月,这也太短太短了,短到月泉淮和崔臻都没来得及发现它曾经来过。
他从小便意气风发,哪怕流落东瀛时也从未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世上从未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低头,便是这样高傲的月泉淮,今日终于品味到了名为“难过”的苦酒。
没能保护好自己的骨肉,这是他作为阿耶的失职。
月泉淮将帕子裹好,离开了病房。他出门后,还小心地将门掩好。
五个义子,哦不,六个义子见月泉淮出门,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义父,姨娘怎么样了?”
月泉淮没有回答,只是将包好的帕子递与岑伤:“你,快马加鞭带着你弟弟回去,到月泉宗后便将其好生葬了。”
几个人惊呆了,他们的嘴巴一时间张得能塞下拳头。
任说最先反应过来,他顾不得惊异,只忙问:“义父,弟弟是您第一个亲儿,丧事就这么草草了结,不大好吧?”
月泉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有些头痛。他想了一圈,无论是显德府、垣虚宫还是丹阳宫,好像都没有合适的地方,镜泊湖那边儿都是些冰火岛劫出来的恶徒,葬在那会吵得小可怜睡不好的,倒是只有那个地方,人迹罕至,风景犹如仙境一般,而且是月泉宗的兴起之地。
“不必了,伤儿你去把他葬到天极殿那边,记得寻一个环境好点儿、少人打扰的。”月泉淮环视了一下五个人,“此事你们谁也不许跟臻娘提起,敢泄露一个字你们就准备提头跟她赔罪!”
为什么不让说?其他四人面露迷茫,只有任说十分难过:“姨娘心肠那么好,平时对咱们不是亲生的都疼爱有加,若是知道自己掉了个孩子,会多伤心多痛苦呀!所以兄弟们咱们可千万得把嘴关严了。”
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这小子竟能意会,任说这样少见的开窍让月泉淮对他十分满意,看来他确实有所成长,不再如以前一样成天摆烂。
“对了,那个小丫头呢?”月泉淮并没有看到崔小娘子,故而有此一问。
任说回答:“方才大夫出来后,她拉着大夫问了好多忌口调养方面的事,说她姑母醒了后一定会很虚弱,所以回西市给姑母买补品了。”
他有些慌张,姨娘掉了孩子,义父不会迁怒于她吧,他赶紧补充:“义父,那小娘子人挺好的,又是姨娘的侄女,您可千万别拿她撒气啊!”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月泉淮有些没好气,难道他的形象竟如此丧心病狂吗?这群小王八犊子一天天都是怎么想他的?
“那小姑娘是臻娘的族亲,等臻娘醒了让她进去陪臻娘解解闷,免得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体上。”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块帕子,毕竟那是臻娘自己的身子,发生过这等事情她不会一点儿异常都感觉不到。若是能有人转移注意力,依她那个性子多半也就想不起来去纠结了。
至于史思明……
哼,他倒是不急着跟史思明算账,先把臻娘照顾好了要紧。
吩咐完了想交代的事,月泉淮挥了挥手让几个义子各自去忙碌,自己又钻进了病房,守在了崔臻旁边。
病房内弥漫着血腥味,月泉淮本是嗅惯了,可如今却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便起身想推开窗户,又怕崔臻闪着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窗户开了条缝,既能透气,人又不至于着凉。
他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默默地注视着崔臻的睡颜。
她一头的钗环早就卸了下来,一头长发如乌云般凌乱地堆在脸侧与肩颈处。
月泉淮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地仔细看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