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破山沉着那张比天色还阴的脸,出发莲县菜市口。
破山在这儿支的摊子倒是恰如其分。
胡碟命他连夜去找件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衫,他哪儿也买不着,潜进城边一户农户家里摸了件白色的麻布衣服,扔了几两银子,才算是完成任务。
这还不够,胡碟还叫他拿了块白帆,上面写着“人算天算不如我算”,到菜市场支个摊招摇撞骗。
“为什么偏偏是我?谢甫泽去比我合适吧?”他那时满脸错愕地指着自己。
胡碟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深沉道:“破山,说出来有些得罪。可是你知道,世人呐,最信瞎子算的命了。”
破山看着自己门可罗雀的摊子,再一次叹了口气。
造孽啊。
他按照吩咐,拿出了一截张牙舞爪的干枯桃木枝,架在摊子旁,随后掏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清明时节雨纷纷,生老病死四色真。
我算世间诸烦苦,指你一条发财路。
另:算得世间最苦命者,赠木雕一个。
那个极为眼熟的小狸猫木坠重出江湖,被破山挂到了桃木枝上,作为奖品。
远处昏暗的楼房里,一双愤懑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破山在菜市上坐了一天,等到阳光没了热气,西沉昏山之后,等到阴云沉沉,山雨欲来,等到他的“人算天算不如我算”快被掀飞了。
这一天里,等来了五个家庭不幸的妇人、三个想算自己活到多少岁的八十岁老头,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他打了个哈欠,瞧见街尾有一队士兵提着兵器,全副武装气势汹汹地跑过,街上的老百姓有凑上去看热闹的,问了问情况便惨白着脸走开了。
虽好奇那处发生何事,可他眼下的任务没完成,还得回去想办法,斟酌半响,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收了那白旗子,打算回转客栈。
这时,早些时间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回来了。
他面露难色,哭丧着脸,拉住破山:“小道士,我求你帮我算算,我女儿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破山回头,见他白头搔更短,毛糙的白发凌乱地缠在脸上,带着哭腔:“算我求你,我女儿走丢了……”
破山有些急躁,推开他的手道:“我只会算寿命,不会找人,你找我属于大材小用,找错人了。”
他胡乱诌了一通,将木雕和白旗子揉成一团,抬脚要走。
那老头揪住他的袖子,像是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张嘴口水便要往下滴:“女儿啊,女儿,五岁,扎小辫儿的……”
破山无奈回头,将那个木雕塞到他手里,道:“这个你拿着,我老板说了,今天这个木雕送不出去我就不用回去了,你帮我个忙,拿好了,我回家吃点热饭去……”
风呼呼地卷着,老头眼神呆滞地盯着破山,露出一丝满足的笑脸。
片刻后他又变回了丧气的样子,一眼也没看那木雕:“不是、不是,女儿啊,扎小辫儿……”
他颤巍巍将木雕递回去,“我不要,我要我女儿……”
破山不耐烦道:“不要就扔了,我拿回去就死定了……”
老头愣愣点头转身,步履蹒跚缓缓向前挪动步子,将那木雕扔到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
这时前方一个神采飞扬的男子提着一把剑,无不嚣张地往他面前一站:“看你这么惨,这木雕还是拿着吧。”
他身后一道绰约的白衣身影走出,浅浅一笑:“毕竟是祖传的,丢了多可惜呀,刘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