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水温。
“还有死丫头,再隔个把月你爹可就要回来了;别再给我整那些幺蛾子。”她吃完用手绢擦拭着唇边的油腥,“再给我去求死,老娘非得扒了你一层皮!”
“听见了?”
“嗯。”尹姝答。
她将炉子中的热水倒入木盆中,起身去给床/上的小孩擦脸。
“你走开!我不要你!死丫头!死丫头!”小孩坐在床/上和她嬉闹,就是不肯乖乖地由着尹姝给他擦脸。“小宝,乖……你乖……”
“啊——”小孩突然尖叫一声,一脚蹬翻了尹姝手中的木盆,转而哇哇大哭。
“小宝!”妇人几步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尹姝的脸上;啪——“死贱人,看你干的好事!”她看着半倒在地上的尹姝,又狠狠地踢了她两脚。“贱人!快再去加些炭火回去,滚啊!”
尹姝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弱到就是这样摔了一下,手臂便也会青紫一片。
她今年该是及笄了,看起来却还是那样的瘦小。
她无数次求死;苍天可笑,却又一次次将她救活。醒来是什么?不过又是猪狗一般的折磨,倒还不如死了好,双眼一闭,便再也感觉不到累了。可是天不如她愿。
她好想母亲,真的好想。
·
雪又下大了些。那白色的一切除了带来冷,好像什么也带不来。现在又加了一种色彩——是尹姝在雪上走过的,拖出的红色的血。
真的好冷……
怎么会这样冷,冷得心上都犯着疼。
脚下已经没了知觉,眼前的昏花映照的除了漫天的白便再没有其他。脑袋昏沉,要是能就这样倒下去就好了。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已经去了,没有人在意她。也没有任何留念。
她行在雪中,明明就这不过百来步的距离,她却生生走得越来越慢,就好像要陷进这雪夜。
今天好像就到这了吧。尹姝这样想。
眼前黑了,一股自心上的疲惫卷上了全身。
小小单薄的身影在雪地里跪了下去,破旧的裙角上还沾着血。
她被冻得发紫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就这样静默地倒了下去。
——生如尘埃,死如飘浮。
她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
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见高楼霓虹成片,梦见进入大学的她平安幸福。
地窖内,那同尹姝一模一样的人偶裂开了,随即化为了砂砾……
尹姝睁开眼,记忆同原身重叠在一起,过去的记忆里多了些其他,或者说,游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终于回归了本身。
直到这一刻,尹姝才明白母亲为她做的人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次新生,意味着另一重生命。
但终究是太累了,身体开始失温,尹姝又闭上了眼睛。
那天大雪下的猎猎风声犹如鬼哭,掩盖着人疾行的脚步若无未闻。
一件破棉衣,一个高大的身影。
几乎是在她倒下后的不久便到了她的身前。
——是一个男人,他急促地蹲下身一把将倒下的人拥进了破棉衣里。
男人低头看她,动作中有些慌乱。他发出呜呜的几声,却不曾说话,状似一只无助的小兽。
随后,他看到了尹姝的伤——眼角在霎时绯红。
男人轻轻地拢了拢她的发,然后将尹姝抱起。他站起来,又是安抚地向着怀中的人温柔的一唤。
雪无声,那肆意飞舞的白好像因为他的出现终是有了一点异色。身后的红色仍然醒目,像是一根刺,往他的心扎。
他抱紧她,沉默地走出了院子。
他心滚烫,他要带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