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还六斗?好不容易这一年丰收,几亩地多收了三五斗,你们是不是又要联手降价,逼迫百姓低价粜卖,将这三五斗轻易抹去?于是一年内三斗变四斗,四斗变六斗;两年内六斗变八斗,八斗变一石……便是没有灾荒,要不了三五年是不是就要被逼的卖儿典妻,十来年是不是就得卖地为佃?妻儿卖给谁?田亩卖给谁?是不是你们这些放贷的?!至于市井贫民,一番道理,朕都懒得再说一遍了,省的被人嫌弃啰嗦。”
说到这里,赵玖长呼一口气,冷眼扫过满堂形状各异之人,却又冷笑:“你们是不是想说,即便如此,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那又如何?能如何呢?郦琼!”
郦琼死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此时被点名,也是惶恐出列:“官家。”
“你之前那话怎么说来着?”赵玖似笑非笑。
郦琼恍然,赶紧相对:“本朝两次大的乱事,一次方腊,起事的根本在东南市井贫民;一次钟相杨幺,起事的根本在荆襄渔民、农民……”
“听到没有?!”赵玖忽然拍案而起,声震满堂。“这便是朕今日之怒气所在,因为你们这些人是在挖朕的根!朕从来不在乎你们聚敛发财!朕在乎的是贫者被你们逼到无立锥之地!没有立锥之地,他们就会反!反了,朕的皇位便坐不稳!朕当日杀了一个刘光世,就有人说朕是在砍自己御座的椅子腿,杀了杜充,也居然是在砍自己的椅子腿,待朕圈禁二圣、斥退七八十个朝臣,更是说朕在往自家御座上泼粪!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这么干,是不是干脆直接在给朕掘坟呢?!”
突然的发作,让郦琼在内的许多人一起震颤。
“朕今日教教你们什么叫帝王学问!”赵玖面色铁青,起身负手向前,越过有些慌乱的宰执重臣们,然后冷冷四顾,被他看到的人,无论是何立场俱皆躲闪。“那便是什么重文轻武,什么优待士大夫,什么异论相搅,什么守内虚中,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都是上面的东西!贫民百姓才是最基本的根基!天子也好、士大夫也罢、勋贵也成,便是佛道豪商,不都得立在庶民之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几百年的道理,真以为唐太宗是在装样子说漂亮话呢?他能成千古一帝是靠说漂亮话吗?朕以闲散王爷的身份登基,就跟太上道君皇帝一般无知,一般轻佻误国,一般被你们糊弄呢?有些东西,便是你们不懂朕也懂!朕就是认定了你们这般‘贫富相济’在挖朕的根基,就是认定了,这是天底下第一等不能忍的事情!”
“邸报天天夸朕是光武中兴……”赵玖忽然回头,看向了林杞。“林尚书,你学问好,你说光武度田,逼反了几十个郡,可为什么宁可去动刀子,也要继续度田呢?”
林杞被问到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回应:“正是官家这番道理。”
“是啊。”赵玖若有所思道。“前汉就是这般贫富相济了两百余年,结果多少贫者无立锥之地,所以绿林赤眉蜂拥而起。光武起于南阳陇亩,他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宁可让跟着自己起兵的豪强们造反,宁可动刀子镇压也要梳理田亩……而朕在淮上与南阳土断,在中原与关西度田授田,也是这般道理。但是,朕比光武更难,因为本朝才一百年出头,还没到那个天下皆反的局面,好像还能维持的样子。于是南方朕没法动不说,在白马喊了句要绍宋,大家也只以为朕只是要圈二圣、去异论,却不晓得,朕真心要去的是那些以为丰亨豫大可以回去的安逸之辈,是真心要将国家重新洗涤一遍,好变成一个新宋!什么狗屁可守可和,不就是想图安稳吗?却不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内忧外患,不进则死……今日的事情,你写信回去给李纲说,一字不差的说,让他再来点评点评!就说朕等他的回信!”
林杞心浮气躁,胸中乱跳,却只能俯首。
而赵玖不做多余理会,直接又走到唯一跪地之人身侧,冷冷相对:“法河罗汉,朕之前在少林寺收了好几千亩地,你们好像还有不少田地……这近万亩良田到底是怎么来的?都是善男信女无偿供奉的吗?还是你们按着这法子,一年复一年,贫富相济,给济来的?是不是觉得你们这些寺庙跨越朝代,自唐至宋,反正惹出来的乱子自是我们这些当官家的来受?所以能放心贫富相济?挖朕的根?洛阳周边朕的八座祖坟,算不算你们少林寺给挖出来的?”
法河匍匐在地,不敢应声。
赵玖也没有理会,复又转向一名比较靠前的紫袍大员:“衍圣公,你们家圣人嫡传,据说家里素来是讲理的……可便是那般讲理,为何一回去便要向御营前军索要土地?搞还乡队呢?还是说觉得自家比和尚们还要能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