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面却是手写的小楷,还有涂抹等修改。看字体,是殷晴的笔迹。
殷墨了然一笑。影卫执掌京中消息,所以他是知道自己妹妹在写小说、匿名出版的。
翻到后面几页,便看到了青黛色的批注,是另一种字迹。看案上搁着的毛笔,想来是苏姮写的。
殷墨确信自己第一次见到苏姮的字,却觉得意外的眼熟。长期以来从纷繁的庶务中理清头绪,抽丝剥茧,再加上不错的记性,令他立刻意识到这像苏锦行的笔迹。
这并没什么。苏姮不知道她不是苏公的孩子,当苏锦行是阿弟。他们姐弟关系好而已。
殷墨抑止住如鲠在喉的情绪,将书往后翻,只是翻书的动作带上了他自己都未觉察的烦躁。
殷晴讲的故事是:前朝,一位女郎为救身陷囹圄的情郎,女扮男装、赴京参与士大夫的集会,不料,崭露头角后被公主相中、招为驸马。女郎只得告知公主实情,公主被感动,帮其解决了危机。女郎与那男子返还家乡,成为眷属。
而苏姮的批注是:“远赴京城,只是为了救情郎?”
“显名、做官,不好吗?”
……
“公主多失望呀。”
“不若改成这位女郎自幼通读经典,才高八斗,欲与人一争。友人蒙难却无能为力的经历,更坚定了她的这一信念。
“尚公主、成为驸马都尉后,在公主的帮助下解救了友人,之后,与公主快乐地在一起了。
“不过这样的话,情节逻辑可能不太通顺,这位公主如何有干预朝政的能力?——不妨参考一下前朝那位摄政的平阳公主。”
“我只是随便说说,想不想改、具体怎么改,看公主。”
殷墨能想象的出,苏姮在女官的日日注视下,如何忙里偷闲,倚案悠然地阅读殷晴的书稿,自得其乐地写下看法。
他哑然失笑。
笑声惊动了榻上的人,对方回望过来。可他已经将书放下了,对方便以为他没发现什么。
晞霜和晞露行礼告退。她们方才便服侍完毕了,只是见圣人在翻看书籍,才没有出声打扰。
晞霜还想提醒圣人“现下已经很晚了”,男子继续逗留不合礼数——当然,圣人频频私/下来见苏小娘子,本就不合礼数——却被晞露拉了拉衣袖、使了眼色,只好咽下了口中的话。
两人才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原来,方才她们在给苏姮按摩时,这位小娘子手中便玩着她们腰间的绦带,现下还捏着。
苏姮见她们望来,乐不可支:“还以为你们要多久才能发现呢。”
晞霜面无表情,而晞露无奈地瞄了她一眼,示意“在圣人面前,小娘子行行好吧”。
苏姮撒手,让她们离开,自己则继续一个人抿嘴笑。
殷墨之前来看苏姮,都是下午申时、宫中女官刚离开的时候。
今日,“魏国废除‘禁止他国人入京’条例,开放都城,意同各国重修友好”的消息与相关国书一并传来,下朝后,他被中书侍郎、中书舍人、鸿胪寺卿等一帮人缠了一整天,商谈外交事宜,所以迟了来苏府的时间。
不过,这却让他目睹了苏姮与身边侍女的相处。
大抵是自幼缺乏母爱的缘故,苏姮对较她年长的女性有种天然的亲近与依赖。所以,她对那两位侍女,短短不到四个月,便亲昵起来。
殷墨记得,苏锦言两次与他说,苏姮喜欢他。可他当年便认为,后来也这么认为——那时这位小娘子年纪还小,而且一点也不像懂“喜欢”这个词的含义的样子。至多看上了他的好颜色——这种喜欢如此浅薄。
恐怕当年,苏姮真正在意和关注的,是自己的姊姊,却叫苏锦言误会了。
他甚至觉得,若不是他曾与她姊姊有过婚约,苏姮不会视他特别、留心他,正如她并无印象,她与他的第一次照面,其实是秦国来使那年,在拾翠殿。
殷墨走到苏姮身边。
正值盛夏六月,倚在榻上的女子穿着清凉,上身是一件抹胸,下着薄软的裙子,外罩一件半透明纱罗制成的褙子,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淌到膝弯。
只有倾泻的长发遮掩了几分春色。
殷墨掬起她的一捧青丝,拢到她背后,入目是白皙肩颈上被人按压出的红痕。男子的手掌停留在那上面,带来一阵热意。
苏姮推推他:“热。”
“你方才还拉着侍女的绦带亲/热,见到我,就只想让我离你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