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鳞次节比的轮廓勾勒上了一圈细碎的边框,根根棱角模糊。落叶枯朽的残骸在积水中浮起,茫然失措地转着圈。涟漪
急骤地漾开并消失,前仆后继。
在魔法师的概念中,万圣节并不是重大节日。但对于安琪琳娜和我这样长期陷于人海,信息闭塞,在未知的迷雾中勉力
而困顿地摸索的人而言,任何一些细微的娱乐都是莫大的宽慰。这样的天气里安琪琳娜只会画上一小会儿,然后就收起
画架,把她所有的工具都放到不会受潮的地方,下来和我聊一整晚的天。
我很早就安排仆人买来了食材,按以前在学校学到的各种方法检验好,确保它们不会造成任何意外后果。纵然前途未卜
,困于自我信任的危机中,渺小的人类尚有满足自己生物本能欲望的权利。
在安琪琳娜的莅临指导下,我的厨艺突飞猛进,实现了过去十九年都未发生的突破。用魔法做饭或许会稍微方便一些,
例如我可以在几秒之内切好所有的番茄,青椒和洋葱,并保证它们大小基本一致,几乎没有损失。但作为人类所创造最
崇高亦最残忍的艺术,魔法是无法代替其精髓的。完全用魔法来制作的食物势必索然无味,因此大多步骤还是要亲力亲
为。
我忽然想起了洛克尔导师,他曾说过法国人唯一值得英国人钦佩的建筑就是厨房了。
而安琪琳娜对意大利料理出神入化的领悟力也只能让我甘拜下风。
晚餐是巴厘肉酱风味的管面,安琪琳娜做了海鲜包饺和炸虾,调了一些时令果汁。我们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只能低
头发起对食物的战争。餐厅用魔法照亮,光线温柔而昏暗,均匀地分布于整个空间。安琪琳娜突然叩了一下响指,点燃
了一枚玫瑰形的装饰蜡烛。
这种蜡烛我们都不陌生,在洛丝罗林每个季度的家宴上,它曾经被用于各个角落的装饰。通常它们都是统一规格的红玫
瑰花蕾状,香味也是玫瑰香。一支伸出的雌蕊便是烛芯。花朵的雕刻极其精细,一个小小的“M”标记深埋于花心中,直
到蜡烛燃尽后才融化消失。
六年前父亲说,可以的话,他希望即使蜡炬成灰,我们这些家人也能够不散。
当时维罗妮卡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抱着父亲的肩说维莉是一定不会离开爸爸的。
那你将来不嫁人了?娜塔莉娅轻笑。
我才不管呢!维罗妮卡已显出美艳痕迹的小脸上布满认真的表情。我不要离开你们,你们也不许离开我!
全座都笑出了声,甚至一向淡漠冷艳的凯珊德拉都牵起了嘴角。我在欢笑之余有些不安,侧过身窥视坐在我身旁的雷格
勒斯,只见他的神情竟没有丝毫瑕疵,与当下场景契合地天衣无缝。
当时我放下心来。然而到如今一想,已无从判别他究竟是真心融入我们,还是从那时起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就炉火纯青
。
但是无疑我们都很喜欢他,甚至最任性的维罗妮卡也不例外。过了一会儿她就缠上了他,他也应付地如鱼得水。
维莉别闹。我看着她清澈的笑容与他宠溺的温柔,无来由地心寒,于是半开玩笑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姐夫。
维罗妮卡立刻撕破了先前欢快的表情,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凯珊德拉仍在淡淡地微笑,没有丝毫多余的反应。雷格勒
斯的笑意更浓,其中增添了不少复杂的意味。
是啊。他轻拍着维罗妮卡的肩,一边转头朝我笑着说。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在我反驳之前,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中多了制止的信息。我愣住的当下,父亲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而雷格勒斯早就恢复常态,依旧同父亲和凯珊德拉谈笑风生。
他从来都不会被一些零碎小事影响,也不会在谁面前露出破绽。同教团和学校里很多人认为的不同,他非但不是光辉的
全能王子,而且可以说,他用半身去应付别人眼中的世界,另外半身都始终藏在我无从知晓,他也不能摆脱的深重黑暗
里。
当时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渐不能把握他。我只清晰地记得,他握住我手腕的刹那,一阵刻骨的温暖流窜而过,春华重
生。
尽管如此,散席后我还是在白桦林前叫住他。
抱歉。我浑浑噩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