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静地合上了漂亮的眼睛。它活着的时候唱的歌比八音盒还要优美,如同缪斯编写的曲目般,隽永地回荡在一方小小
的天地里。它的羽毛比娜塔莉娅见过的所有鸟都要丰满纯粹,闪着卓越而尊贵的青光。
然而现在它死了,它的爱与灵魂飞走了,飞到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为那里的空气女神歌唱去了。
在这对夜莺之前,娜塔莉娅还养过许多宠物,虽然时间不长,但都与她很是亲密。然等到她真正可以按自己的心意饲养
,夜莺对她却始终不冷不淡。她想也许是因为没有养过这种鸟的缘故,心下黯然。
梅丽莎的遗体平静地躺在笼底,死状十分安详,如同一位伟大虔诚的基督徒般,翅膀向不存在的主张开,伸向虚空的怀
抱。一天最后的阳光垂暮而下,如同陪葬一般,在梅丽莎身上勾出圣辉般的金色,接引它的灵魂通往自由天国。那只雄
鸟,艾尔,在一根栖木上不安而悲伤地低唤。这不能给她多少安慰。
她把自己身上那件墨绿色冬裙拢开——自从安琪琳娜去世后,她就不再如过去那样重视自己的形容了,然后打开横在地
上的笼子,双手将艾尔捧了出来。
雄的那只并不十分信任她,即使她饲养它们达一年半之久。它在她掌中不断振动翅膀,但没有飞起来。
“如果我放你走,”她双手举起那只鸟,与自己视线相平,并小心不让它挣脱出去,“你会离开么?”
艾尔困惑地停止了动作。
“你妻子在这里,”她以几乎自言自语的低沉声音缓慢地说,“她永远留在这里了。即使这样你也要离开么?”
艾尔果金色的瞳仁看着她,她与它对视。
“我爸爸不爱我妈妈,”她的口吻如同云雾般茫然,“姐夫不爱姐姐,我爱的男人也不爱我。”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爱女人的男人呢?”
艾尔忽然更加大力地在她手中挣扎,于是她看准时机放开。
“雄性动物…”她阴枭地呢喃道,“果然都是一类货色。”
鸟儿欣喜地起飞,同时被她捏住了右侧翅膀。接着她用极不合淑女风范的动作用力一甩,可怜的鸟儿经不住她惊人爆发
的怪力,当即狠狠撞在房间另一头的墙上。
而她注视着整个过程,如同欣赏一部默片。艾尔身体沿墙滑下的过程仿佛慢镜头,不堪的一幕在她心中被清晰到每个细
节,从而记录下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噩梦。
她别过头去,铁下心不再看那两只鸟的尸体。
她轻而易举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把瑞士军刀,用魔法开启照明,昏暗温暖的橙色光线立刻盈满一室。床头柜上凌
乱地堆着几本莎士比亚和奥斯汀的着作。她没有安琪琳娜的绘画,希斯维尔的钢琴,甚至维罗妮卡的长笛那样的才能,
又被关在庄园里禁止外出,只能读些书打发时间。而那些华丽的辞藻反而增加了她对于自我的不满。
她还未意识到,那个美丽,端庄,温润如玉的娜塔莉娅正在逐渐消失,她开始变得阴郁暴躁,头发蓬乱,对一切充满敌
意。这样的变化是有缘由的,她原本应当如同阳光下的绿色植物般自由伸展的十七岁青春,正逐渐因为一系列不应由她
这样的年纪来经历的变故而枯萎下去,像那些被她养坏了的盆栽,成为一幅枯朽的残像。
她在光源不明的灯光里细细端详那把刀的纹路。虽然是瑞士军刀,实质上却是希斯维尔去荷兰旅行回来,带给她的礼物
。他送她的礼物很多,她仍是最喜欢这一件。那种精美,细致而锐利的风格意外地虏获了她的心。
那是她成型中的契约。契约是一种强大而危险的魔法,如果处理不当,会危及术者的生命。契约成型过程中会有一段需
要大量吸收术者自身力量的不稳定期,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这段时间里情绪的大起大落是十分危险的,可能会引起
魔法的暴走而危害到四周的一切。然现在的她根本顾不得那些理论了。
与家族里的其他成员相比,她连魔法才能都觉得不那么让自己满意。不说凯珊德拉和希斯维尔,就连维罗妮卡的契约进
程比她同年龄时都要快得多。
她开始怀疑自己才真正一无是处。她几乎要烦躁地把手中的军刀扔开,但终归克制了那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