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雷格勒斯并没有这么脆弱。事实上,除了梅利弗伦,其他家族的执行者都应该没有经历过正统的魔法训练,
不是他的对手。不考虑凯珊德拉的话,他没有理由会输给其他人。
但是我依然无法想象那双白玉般精致而线条有力,从最尊贵的贝森道夫上流过的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那幅画面狰狞地
让我无法在脑内具体描绘它,只是每每想起,便觉得胸腔被凝固的空气充满,心跳一下下鲜明地撞在肋骨上,反胃的同
时隐隐作痛。
那日在北欧山峦的悬崖上重逢之后,我们便迅速下了山。由于雪盲,我们再不能像来时那样四处轻松游玩。以接近来时
路线两倍的速度到了斯德哥尔摩,在当地医院就诊后,按医生开出的处方买了些外敷药便沿海路回了丹麦。雪盲症原本
就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一般都是使用一些药物后让眼睛自然好转,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准备躲在浮云城堡休
养几天。
我没有想到,这之后很久,我的眼睛再也没有恢复。
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隐隐绰绰,我因此免去了许多精细的工作,反而得以享受格外闲适的几日假期。雷格勒斯忙完之
后总是用整晚的时间陪我,和我聊少年时代的种种趣事,然后在上弦月逐渐升到天空中央时叩一下手指,熄灭所有光源
,纠缠在一起整夜□,竭力透支着后半生的幸福,把对方揉进自己的灵魂里去,如同被判了某种缓期死刑,时日无多的
罪犯一般。
曾经听母亲回忆起她的兄长,洛森家族最后一位男性成员去世前后的事,当时便深深觉得,能够平和地原谅这个世界的
不体谅,从而以回归的姿态等待既定的死亡,是需要真正大无畏勇气的壮举。而我始终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会让身
体如此快地虚弱下去。
我只是知道,日德兰半岛的春天携着逐渐消融的冰棱,在蔚蓝色的空气里缓慢释放。
三月中旬的时候港口已基本解冻了,哥本哈根重又热闹起来。港口里各色规模的船只频繁来去,将命运载往各方。
但我的视力并没有像一般的雪盲症患者那样很快恢复,反而有日渐严重的趋势。我已答应过要相信他,因此终究没有把
这件事告诉他。
而他似乎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关注我。他越来越忙碌,也越来越寡言。尽管知道他终究有着许多不适宜全盘告诉我的事,
我却在内心深处如同小孩子一样不满起来,随即嘲笑自己的幼稚无能。
所以我开始整日坐在主厅的落地窗前,眺望大片纯白花海。任何季节里它们都是相同的样子,即使其他花草倔强地生出
芽来,仍无力撼动它们在浮云城堡决定性的主导地位,就如同红蔷薇之于洛丝罗林一样。我无法看清细节,白蔷薇花海
因而更显得浩大而高远起来,一直延伸到我不可企及的遥远年代,蔓延入骨髓里去,像波罗的海的浪涛,被时光冻结在
一角,等待不存在的末日。
按照理论,浮云城堡和洛丝罗林都受到各自先人意志的保护。但是以前在洛丝罗林我从来没有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丹佛先祖的信念显然要更强烈地盘踞在城堡里,让它看起来像是遍布亡灵的白色空城。
或许出于对Key身份的保护,丹佛一族的势力很庞大,自身记载却流传地很少。我不知道雷格勒斯的祖先,包括他父亲究
竟是怎样的人物,只希望如果这种绝望的执念终要伤害他们,那他能免于其中。
渐渐地我对这种娱乐活动也丧失了兴致,就改去琴房弹琴,弹累了就坐在扶手椅,甚至是直接坐在琴房柔软的毛地毯上
回忆我们并肩行过的十八年金色岁月。这种地毯的隔音效果很好,也十分舒适。礼节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没有办法看琴谱,所以只是弹一些最上手,可以不用看谱的简单曲目。从最开始学琴时的童谣,到肖邦和卡农。绝
大多数的曲子难度都不高,却是我第一次听到贝森道夫的演奏,金属幅度精密的撞击格外晶莹而深沉,德奥风的质感华
贵桀骜,像是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上绣着金线双头鹰图案。
有时候他会默默坐在一旁听,直到最后一个尾音尘埃落定都一言不发,只是从背后抱紧我。
我分明记得以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