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沉入当事人的生命底色,兑满浮华的尘埃,在人间再也描不出一丝怀念。鲜红玫瑰向内拥着梅利弗伦
世家的坟地,仿佛一张最后安息的床,萧萧枯冢在其中呈现出一种茕茕孑立的孤远姿态,与活人所在的烟火人间划出了
冰冷而鲜明的界限。
人散尽了,维克多缓慢地从他父亲的墓碑前站起来。整个过程中他都只是平静而木然地站在那里,并无任何情绪化的反
应。
他仿佛有某种预感,赶紧调整空间过去,准确地赶上维克多失力地倒在他怀里,像一条在阳光下曝晒许久,奄奄一息时
才被放回水中的鱼一样大口呼吸。
他顿时感到了一种悲凉的温暖,他对他无能为力,却仍因他的信任而莫名幸福,感激他不把他拒绝在礼节和矜持的面具
之外。
太阳就要升起了。他只能用身体支撑着他,抚摸他柔软而色泽馥郁的长发,反复念诵那天黎明前他安慰他的只言片语。
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会的。
56。金雀花与玫瑰
当一八八八年春季清远寥廓的信风剥开爱丁堡郊野核桃树果实坚硬的角质皮,将及膝高的牧草从厚重的泥土里陡然拔起
,金雀花便舒展开了娇小的身躯,不管不顾地燃烧过大片原野,如同阳光在人间涂抹的颜料般,开放地灿若信仰,比邻
生辉。这些曾装饰在狮心王理查一世的军徽上被带到遥远的东方去,踏在伊斯兰教徒鲜血浇灌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的花朵
是一个伟大王朝的名字,而今它们一路盛绽着,把金与红的宿命嵌进又一个时代里去。
维克多·梅利弗伦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暮春的下午用一个简单的魔法打开了他办公室雕着玫瑰浮纹的窗户,外面苏格兰穿
越旷野而来的劲风顿时让他神清气爽,一整天的疲倦仿佛都在这种无限贴近自然的浩大真相面前自惭形秽。
蔷薇教团本部坐落于爱丁堡郊外的圣奥兰教堂。在国教的档案里这座教堂并不起眼,因而成为了异教徒们绝佳的隐藏地
。克雷芒十一世教皇的一纸敕令将有异见的占卜师,巫师,医生,炼金术士和科学家们赶到了偏僻而远离天主教中心的
苏格兰,这些人在这里披着虔诚的外衣平稳地坚持着与耶和华背道而驰却又殊途同归的生活。
许多激进而愚昧的天主教徒以为异教徒都是信仰撒旦的魔鬼。然事实上他们不信仰任何事物,除了自己。
虽然为了适应教团的需要,圣奥兰教堂的内部空间早已被改造地面目全非,但是仍是在原来的空间基础之外,与外部的
联系并没有断绝。所以没有什么魔法会阻止风和阳光眷顾这些在历史的背面繁衍生息,并逐渐走向末路的子民。
距离他毕业离开学校已有三年。而这些在蔷薇教团的日子里,窗外的空气和风景对他而言向来比南美大庄园里成排的咖
啡树来得管用,只需要呼吸片刻,就足以扫荡他的劳累和厌倦,让他再被暖曛的阳光弄得昏昏欲睡之后再度打起精神。
前任的梅利弗伦子爵生命中最后几年里在蔷薇教团内努力钻营,为他儿子打造了一个相当坚实的平台。然而这并不意味
着维克多就必须要沿着这条路绞尽脑汁往前走。事实上,维克多从一开始就不是天生的政治家,即便在蔷薇教团里任职
,也不过是在执政官手下担任一个看起来显要却是赋闲的职位,维持着不咸不淡,但也与他的家世相匹配的身份。命运
赐予他非凡的艺术天赋,从本质上说,他对钢琴和文学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对权力的。
他在教团需要操心的事务并不多,因而他可以在下班后毫不留恋地合上那本红封皮的记录本,把羽毛笔向下插进墨水瓶
里,站起身,用魔法把所有抽屉锁好。
下午含着醉意的浓烈阳光倾泄在他侧面上,绽开绚丽而柔美的氤氲,金发没有丝毫缝隙地溶解其中。他身材高挑,容颜
俊美,身份显赫,才能出众。全世界的荣光和赞美都归于他,他在那一切的中心兀自吟咏。
然而现在他转身出门,打定主意去拜访那位比他背负了更多的光环,因而鲜少能抽出空来如学生时代一样和他聊天的朋
友,或者说,之于他而言远在朋友定义之上的神明。
其实对于一位年华正好的优秀男子而言,二十二岁尚是拥有无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