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迅速而干脆地带着孩子从房间一侧的门出去,空间被让给了他们两人。
“伊丽莎。”他上前一步,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需要先同伊丽莎白商量。
然而伊丽莎白却完全出乎他意料地站起来,步伐走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她径直来到他面前,整个过程中都直直盯着他。这对于谦逊温柔的她来说,实在是个反常的举动,让他不禁毛骨悚然。
她双手搭上他的肩,靠近他,几乎贴在他胸前。然而她的眼神冰凉。
“我可以为我们的儿子发丧么?”
这句话含着直达人性的残酷意味,震得他脑内一片空白。
“我们的孩子…死了,出生后只活了几小时,因为先天性的肌肉萎缩,呼吸功能衰竭而死了。”
他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不知道每次给孩子取名时伊丽莎白都会准备好一男一女两个名字,甚至都没有想过她会怀上一
个男孩,这在他们的夫妻关系里是个隐晦的禁忌。他拥有一种让别人感到由衷温暖的天赋,却每每在与自己有关的事上
手足无措。
“我很遗憾,伊丽莎。”他只好环住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已是个少妇,却依然像待字闺中时那样纤细娇小,“但是我们
做不了什么,你要保重身体。”
“不,你不必遗憾的。”她笑了,这笑容从他胸前开始蔓延,冻结了他周身的每一寸血管,“这样你就有更充分的理由
,让我把丹佛家的孩子当作亲生儿子来抚养了。”
他闭上眼,将女人环得更紧些。他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伊丽莎白也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话,顿时令他有种被抛弃的恐惧感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潜意识中已经开始担忧这个女人的崩溃会把自己拖入怎样尴尬的境地,他为自己的冷酷感到羞耻
。
“对不起。”因而他只能把脸偏向一边,试图暂时缓解胸腔内蜷曲成一团的空气。
“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么?”
他再次僵住,却看着伊丽莎白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
他哑口无言。
“艾瑞克·丹佛死了,现在没有人再替你承担了。”她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面对了,你有
这个准备么?”
他怔怔地望着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余地。
“过去因为一个自己都看不清现实的人保护着你,你也感觉不到世界的本来面目,最后才把事情弄成这样。”她直面他
,镇静地恐怖,“你们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伤害了彼此和其他人,最后导致你成了蔷薇教团借的那把杀死他的刀。现在你
打算如何?继续缩在自己意想出来的世界里么?这样的你,有资格抚养他的儿子,丹佛家的继承人么?你能够为他和你
自己的孩子打造一个与他们相匹配,能让他们自由把握自己命运的平台么?你觉得作为养父和父亲,你够格么?”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望着她后退,失力一般重新落回椅子上。
“我知道,你是因为理想而爱上他。但是那时候你们都只仰望星空,谁也没有去看一眼脚下。如今后果就在你眼前。”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却意外坚定澄澈,“现在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把这个理想继承下去,没有人能保护他的儿子和家
业,保护丹佛家族的荣耀了。要踏着现实重铸理想的话,你能做到么?”
“那么,如果我将走下去,你会陪我么?”他恍然大悟,某种蓝图在他眼前铺陈开来,布满荆棘。他的希望已死,从他
的绝望中将生出下一代人的希望来。只要他还活着,艾瑞克的理想就没有死。
“你已经决定了的话,我会的。”她说这话时没有笑,眼神垂下来,那是极夜过后的春光,即便稀薄,至少仍在前进,
“梦醒了,从现在起,为了活下去这件事本身而勇敢吧。”
“谢谢你。”
“别说了,”她虚弱地朝他笑笑,站起来,“我先去安排了,不能亏待了孩子。”
他望着她再一次在合适的时机慢慢地退出他的视线,忽然想起四年前他第一次触到的,青涩而丰盛的女性身体。然后他
切肤地感受到了那个十八岁的她离去了,真正地。
一八九二年深秋,艾瑞克·丹佛积郁而终。他的儿子,丹佛一族未来的继承人雷格勒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