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出了水面。
她像拉斐尔的那幅《奥菲丽娅》一般,四肢展开,如同一只被摆弄的娃娃。棕色裙子仿佛某种水草一般顺着水流上下摆
动,时不时勾出她纤细的小腿曲线来。
可是她的神情那么宁静安详,仿佛终于等到了某个结局一般,安静地在不恰当的卧室里睡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像故事
里的那只夜莺一般最终飞向了空气女神的空中城堡,是否在那里找到了为自己写的一行诗。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唯一的
结论是她死了,像那只可怜的鸟儿一样,毫无怨言地死了,把所有的悲伤和不甘抛在鲜活的世界,独自一人踏上了她无
法在人间寻觅到的未来。
她的新侍女艾玛率先哭起来,艾尔伯先生神情沉痛地站在一旁。
我慢慢在她面前跪下,从水中捧起她柔和美丽的面容。她的金发被水浸泡过后,竟又像以前一样顺滑了。
水珠从我指尖淌下,一路蜿蜒,仿佛她在世时尚未哭干的眼泪一般,渗进我的衣袖。
73。哈布斯堡少女
一九一三年八月,我再一次离开洛丝罗林,距离我上次走出这座血色玫瑰的庞大城堡刚好一年。
我没有真正想过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留在洛丝罗林了。我的灵魂不是那些如火如荼的鲜红玫瑰所钟爱的
养料。只有传承梅利弗伦血裔的人们才能安然处于那些美丽而满是疮痍的荆棘花中,被它们簇拥着走在诅咒一般的既定
宿命上,最后躺在飘满深红玫瑰的坟冢里,亘古地注视着往来的族人,成为一双双悲伤而安静的眼睛,排成天幕一角没
有被命名的孤单星座。
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一生的基调所在,也是他们的坟墓。
而今血色的女王依旧昂着她倨傲的头颅,裙摆拂过庄园的每个角落,留下不可磨灭的昭然痕迹。玫瑰一路不管不顾地盛
放成灼烧灵魂的烨火,荼蘼的意义在这个凄美的隐喻面前分崩离析,如同那些灿若夏花的生命,在短暂的季节过后被封
冻在薄而密实的冰下,依旧鲜艳,栩栩如生。
娜塔莉娅被安葬在梅利弗伦的家族墓地中,与母亲并排躺在南英格兰苍蓝色的浩阔苍穹下。艾尔伯先生说,与她生前最
珍视的亲人离得近些,也许能让这个尚未开放就已经枯萎的可怜女子得到一点安慰。
在精明老成的管家先生帮助下,我料理完了娜塔莉娅的后事,在庄园里陪了她两个月,然后启程。
艾尔伯先生所不知道的是,我终究没有能力完成一直陪她下去的承诺。而生者从自己出发的只言片语,又如何安慰她那
纤细缥缈而无所着落的心灵。
过去我和雷格勒斯聊天时,他曾问过我,人究竟有没有灵魂。我想,在我尚于人间不断苍茫摸索的岁月里我是无法回答
这个问题的,因而也没有一种形式能够让我心安理得地告慰娜塔莉娅,向我自己内心深处的歉疚和悲哀赎罪。
她那本应像普通少女一样充分伸展,被名为年轻的阳光照耀,获得之后生命中最深沉信念的十七岁年华,已在一连串不
应由她这个年纪的女子承担的打击和变故下不堪重负,迅速枯萎,并最终凝固为一幅并不生动的肖像。她在镜框那边的
世界微笑着,她的微笑再也不会舒展开来了。
而我这个本无资格以血亲的身份与她相伴,到最后也没有能力拨开她头上的阴霾,还给她本应属于她的青葱年华的,无
能为力的兄长所能为她做的,不过是在她和母亲坟前放上从伦敦市场上订购来的百合,在红玫瑰的簇拥下格外醒目。
两个月里我整理好了娜塔莉娅生前写的一些零散诗篇,连同她那些钟爱的书籍和已经彻底损坏的八音盒放在她原先的卧
室里,用结界封上了房门,交代艾尔伯先生把娜塔莉娅所有的遗物待凯珊德拉回来时交给她。毕竟这座庄园已是她的所
有物,而我已无资格也无力驻守这座满是记忆和懊悔的空城了。
一切打点妥当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让艾尔伯先生继续帮忙打理庄园,然后只身离开。我内心深处明白,我并非
父亲亲生的孩子,却早已不可避免地打上梅利弗伦美丽而落寞的鲜红印记,一如背后那道伤疤,咧开嘴悲伤地微笑。
艾尔伯先生送我到了伦敦,因为我准备从伦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