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上倒翻了葡萄酒。酒渗进细密的纤维,随即加深。留雀不安的叫唤在经历了一个顶峰后回落下去,农庄的傍晚开始降
临。
手中书本的烫金封皮向下贴在夏枥木的桌面上,我无奈地望了一眼逐渐黯淡的天光,甚不习惯地站起身来寻找电灯开关
。
向洛克尔导师借了一本《社会契约论》,我整个下午便消磨在这本厚重的书里。以往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耐心地读完全本
法语原着。而洛克尔导师借给我这本书后就相当干脆地消失,我也很清楚如果他不主动找我,最好不要跟去,在罗斯查
尔德的十三年中我对于撞到他和女人卿卿我我这样的事已经厌烦了。
下午看书的氛围算不上多么好,我一直习惯安静的环境,却被留雀的鸣声吵得不行,这种不会迁徙的鸟类累世生活在这
片葡萄酒色的土地上。我很奇怪为什么这栋房子没有设隔音结界和照明魔法。
只是我没想到接近傍晚时真的会下雨,黑暗精灵似乎在那短短的几小时里向法国上空聚集过来,倾下磅礴的泪水,上午
的天朗气清,皓日昭昭都未曾存在过一般,在全世界的狼狈中寻不到丝毫痕迹。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开关把灯打开,关上窗免得书被淋湿,然后下楼,准备看看洛克尔导师回来没有,好跟他商量去乡村
学校的事,毕竟教育也算是曾经属于我自己的梦想,尽管我已走得太远了。
客厅里空空如也,我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就那位先生的作风来看,彻夜不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张望四周,开始盘
算着假如他不回来的话晚饭如何解决。
我现在确信这栋房子上什么魔法都没有。窗户不断被泼上雨滴,那些液体不断交替着破碎与融合的过程,迅速被后来者
排挤,沿着玻璃坠到窗框下面去。雨敲打着世间万物,如同小孩子玩弄着几百种不同的乐器一般,声音瓢泼而急切。
然后忽然便有人飞快地从我与壁炉间的缝隙里穿过去,把我从自顾自的思绪中撞了出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停下来,不断低着头向我道歉,仿佛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手中的晾衣叉砰
然落地,敲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回音,“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对不起…”
“没事,别放在心上。”我拾起那根金属长棍,有些疑惑地交还给她,“你拿着这个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
“我去收衣服。”她依旧低着头不看我,神色慌张,“等下先生回来又要说我了…”
收衣服?
我一时不解。对于魔法师的家庭来说,晾晒衣物并不是一件必要的家务,因为魔法可以在瞬间把洗好的衣服弄干整平。
以往我基本只住过洛丝罗林和浮云城堡这样传统的魔法师世家宅邸,对于“下雨前应该把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这一
常识毫无概念。
但是接下来我便立刻明白过来了。
这栋房子和普通人家的并没有区别,没有结界,也没有用魔法制作的任何设施。它以及在它其中服务的仆人,都存在于
我们所颠沛流离,寻求出口的魔法体系之外。
面前畏缩的年轻女子反绞着双手,目光垂向地面,似乎在等我发落。她依旧穿着那身简单朴素的紫色套裙,和洛丝罗林
那些全身金红制服,训练有素,举止得当的侍者们形成了鲜明对照。
“雨已经很大,看来要快一点了。”我忽然对自己又将完全无辜的人卷进已经足够蜷曲纠结的命途感到十分愧疚,“我
来帮你吧。”
“这…”露妮——我记得她应该叫这个名字——犹豫着点头,却在动作进行到一半时忽然换成了摇头,看起来十分滑稽
,“先生说过您是客人…”
“没关系,我会跟他解释的。”虽然不太清楚洛克尔导师在想些什么,我还是拉着她往庭院里走,“现在快点完成吧,
不然会被淋感冒了。”
事实是,就算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好那些衣服,也足够被淋感冒了。
原本我可以打发她去做晚饭,然后用魔法制作结界遮雨,迅速完成所有的事情。但是很快我就注意到厨房正对着庭院,
而且洛克尔导师刻意避免使用魔法,我想总有他的理由。因此我也只能咬牙不用任何魔法,直接承受初秋冰冷的甘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