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一愣,立时便想到是邹衍,忽地想起小政还在旁边,略弯了身子对他说:“我去见个人,你同齐雨先去吃饭好不好?”
见小政点了点头,自己便快步走出院门,见树荫下站着一位头发蓬乱的素衣老者,果然是邹衍,忙迎过去行礼道:“老先生怎么来了,快请进。”
邹衍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只弯腰提起放在脚边的一个布包,塞到齐衡手里。
齐衡不明所以,接过来掂了掂,觉得那布包也没有多少重量,只是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不敢多问,先引着邹衍向正堂走去。
谁知邹衍刚进正庭,指着西边摆满书架的一间说,“这是你的书房?我想去看看。”
齐衡不知他什么意思,忙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在他后面走进书房。
这屋子当初的结构本是正中三间作为待客的厅堂,东西两面又各有进深两间。齐衡买下后,便将东面做了自己的睡房及起居处,西面打通全做了藏书的地方,又留了通往后院的小门,方便自己拿取阅读,日常都是不许外人踏入的,今天是带着小政去取了些手工的札记,一时忘记关门。但邹衍也应是爱书人,想来见到书房进去瞧瞧也没什么。
谁知走进去,竟看到齐雨站在书架前,齐衡忙抢在邹衍前面几步,问:“你怎么在这儿,政……孩子呢?”
不等齐雨回答,小政从中间的书架探出头来说:“我将早间拿的书卷放回来,这就去用饭,你客人走了吗?”
齐衡顿时乱了方寸,不知以邹衍之能,会不会识破小政身世来历,又会不会告诉赵人,若发现兰芷母子……一时间脑子闪过无数念头,心中杂乱不已,甚至想要不要让齐雨现场绑了邹衍。
正左右权衡拿不定主意,却见邹衍越过自己,走到小政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小政倒不畏生,行了个礼说:“老先生好。”又直起身体与邹衍对视,黑亮亮的眼睛里只有温和与平静。
齐衡一颗心已吊在嗓子眼,牢牢盯着眼前的一老一小,准备稍有不对劲便对齐雨下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政被赵人发现。
这时,邹衍却伸出都是皱纹的手,拉住小政的小手,温声说:“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又看了眼齐衡,转过头对小政说:“对她要好,记得住吗?”
话出突然,小政却连疑惑都没有,声音坚定地说:“自然,阿衡是阿政最重要的人。”
邹衍似乎很满意,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齐衡看他实在吃力,快走几步正要靠前去扶。小政已伸手扶了邹衍慢慢站起,又说:“老人家,您坐着同阿衡说话吧。”又对齐衡说:“阿衡,你愣着做什么,带老人家去正堂坐啊。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去后堂等你。”
齐衡看邹衍丝毫没有恶意,松了一口气,倒是习惯被他吩咐,忙应了声去搀邹衍,又想起件事,对转身走向后院的小政说:“诶,你让齐雨把那副水晶打磨的镜子给我送来。”
见小政答应着和齐雨去了,齐衡才转头对邹衍肃容拱手道:“老先生。”心道总不能直接说您要是想对这孩子不利我就如何如何,只好沉默地看着老者。
邹衍笑着摇摇头,“女娃子刚才动了杀心啊。”又眯了眼睛看了会儿周围书架上摞得整整齐齐的简册与叠放好的丝帛,才点了点头说:“给老头子找个位子坐,年岁大了,站一会儿便不舒服。”
待在正堂坐定了,不等齐衡开口,邹衍便说:“不用你灭口,老头子寿数也快到啦,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齐衡心事被看穿,尴尬嗫嚅道:“我……”又想到眼前的老者观星望气的本领,想必所说“寿数快尽”也不是妄言,心中又有些恻然。
邹衍却朗然一笑:“你费尽心力护着的,是天下的希望,老头子怎么会横生枝节做逆天之事。”指了指齐衡放在一旁的布包,“今日躲了旁人,是来给你送这个。”
齐衡听这位老者语意诚恳,知道他言出必诺,便收起诸般杂乱情绪,打开手边的布包,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卷轴,下面叠放了几份帛书。齐衡见其中有卷颜色发旧的帛书极为眼熟,拿起来展开一看,果然是当初见过的《五德终始图》,惊诧地抬头看着邹衍。
邹衍捻着胡须呵呵笑道:“老头子知道你们都在邯郸,巴巴地赶来给你送这个,万没想到也能见到……此生无憾,此生无憾。”
齐衡此时对他已放下戒心,听出他语气由衷欢欣,不由有些歉然:“老人家,齐衡小人之心了,对不住。”又举起帛书说:“只是这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