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生|母沅妃亦在席上,闻言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为人子女,这是他的孝道,应当的。”
皇长子也道:“多谢母后关怀,如今儿子身子大好了,不过画一幅画,不值当什么。只是儿子想着,金银财宝母后坤仪宫|内数之不尽,儿子画作,虽不及金银之贵,却是儿子一片真心。”
皇后颔首道:“心意到了就是了,那些奇珍异宝,原没什么稀罕的。”说至此处,顿了顿,“方才你话中说,身子大好了,前两日有什么不虞?”
“回母后的话。”皇长子唇角带上奇异笑容,目光发亮,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清明。“儿子并无不虞,只是前些时候父皇暗中寻了一个名医,儿子双目已明,却是大好了。原先扣着不说,只等着今日母后大喜的日子,才说出来,好为母后增添些喜气……”
饶是叫人如何想,也再想不出,他要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
皇后真真切切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不由抬首与他四目相对,见着那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却是叫人心底泛凉。他竟然……
“这是喜事。”皇后强挤出笑来,心底如何惊涛骇浪都得忍住,面上须是满脸喜色,才是正理。
再没人料到,皇长子这一双眼睛,竟能有好的时候。
皇后如何是一茬,边上仍举着酒盅的皇四子,却感到酒杯中的凉意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出来,将他侵袭。慕容永宽……他竟有好的一日!
皇四子低下头,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抹狠毒。好不好的都另说,纵然他如今好了,今日过后,他也能让他糟得更彻底些。
皇长子敬过酒,却并未回席上。只握着那空了的酒盅,缓缓站到一旁皇上身后。皇三子敬酒,不过是场面话。他是皇后亲子,总归是好的。也不过这样平平地揭了过去。皇四子端酒上前,酒盅中的酒液在灯光下,是琥珀的颜色。随着脚步动作,摇摇晃晃,漾出一盅破碎。
“儿子永宥,恭贺母后千秋大喜!”
皇后虽不喜皇四子,面上却半分不显,仍旧含笑,拿起酒盅欲饮。皇四子亦随着这动作,缓缓将酒杯贴近唇边。也不知是怎么,末了竟未握紧。酒盅自指尖滑落,酒液倾洒,酒盅落地。如今正是觥筹交错,这一声破碎声听着极小。只皇帝、皇后这一桌听着,旁的再未有闻。
跟在皇上、皇后身侧的人,都是人精。原这时候,吴复不说话,沈传志总该出来打圆场。这二人却在皇上身后站着,半句话不说。倒是皇后身侧的容霜出来笑道:“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还不快给四皇子换一盅酒……”
话未说尽,只见皇四子全然不顾,只一径往皇上那里去,撩起袍子,陡然跪倒在地。
天家赐宴,再如何地觥筹交错,也都人人瞧着皇帝。方才可作不见,如今皇四子当着文武百官亲王贵胄的面跪下了,这却如何视而不见?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面面相觑,实不知当下应当如何。
唯有林海与同桌的左蔚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对方敬了一盅酒。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之后,是全然不同的局面。
皇上沉默片刻,才道:“今日是皇后千秋,有什么事要你急急地在这时候发难?”
皇四子不接话,他虽跪着,却未低头,仰着头,死死盯着皇上,眼中发出虎豹一般的光芒。“父皇自年前始,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儿子心疼父皇。”
皇上一顿,缓缓伸手,拿起桌上酒盅。却不送到唇边,反手往他脸上泼去。“朕瞧你,是昏了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儿子知道……”面前皇上的目光仍旧是亮的,那里头有残忍有冷酷,唯独缺了痛惜。皇四子紧紧抿起唇,他早该料到,自己不会有赢的机会。那些人马……想必宫门都没能侵入罢……
皇四子忽而爆发出一阵长笑,自那酒盅扔下,却无一人应时,他就该知道,自己输得极彻底。
早该知道的……只是终究……有那么一些不甘心……
他抬手猛然擦了一把脸,将面上酒液尽数抹去。
皇上默默瞧着他这番动作,并未出声。末了才道:“皇四子御前失仪,德行有亏,不忠不孝,禁足宫中……”
字字句句中透着圈禁的意味。德行有亏,不忠不孝,这八个字压下来,皇四子这一生再别想有翻身的机会。
帝王心术总是如此,前一刻还温声细语,后一刻就雷霆万钧。
寻常犯错都是如此,何况皇四子是谋逆!
“永宽……”皇上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