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的两个人,又回到当年的场景里。
只因认定对方还是当年的模样,所以愿意留在梦境中相陪。
其实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你来了。如果我的心不曾荒芜——最终逃不逃得过蝉过别枝的结局?
钟有初醒了。
两百一十三公里外的闻柏桢也醒了。
“闻叔叔醒了。”守在床边的卫彻丽一扭屁股,颠颠地跑到妈妈身边,“妈妈,我拿牛奶给闻叔叔喝可以吗。”
宿醉后仪容狼狈,气味难闻。他翻身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欲裂。
“闻叔叔不喝牛奶,你自己喝。”蔡娓娓拿两粒阿司匹林给闻柏桢,又递来一杯温水。
腕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早上九点——他竟心累至此,在蔡娓娓这里睡着了。
闻柏桢吃了药便下床来。卫彻丽亦步亦趋地跟着,抬高脸庞,合上小小手掌,放在腮边:“闻叔叔,你睡觉的时候会笑的。闻叔叔,你是不是梦见好吃的了?”
是么。
他只记得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全然忘记。
经小小的卫彻丽无心提醒,又有一鳞半爪开始在头疼间隙中闪现。好像乌云密布的天空,间或有一道雷电劈下,触目惊心。
洗手间里有全新剃须膏和刀片。一刀刀刮过面颊,有刺疼感觉。
“柏桢。我对胡安提出离婚了。他不反对。”蔡娓娓倚在卫生间门口宣布。
闻柏桢回头看了一眼正低头拆吸管的卫彻丽——她竟不避讳孩子,就这样开诚布公。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留下。有个朋友开了间舞蹈教室,找我去教弗拉门多。”
闻柏桢专心刮着胡子,没有回话。
整理完毕,他打电话叫助理送全新衣物过来。助理提醒道:“您十点钟约了天勤的季先生签承销协议……十二点半有午餐宣讲会……”
助理在电话里将今日行程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半个小时后来接我。”
闻柏桢挂断电话,背对着蔡娓娓将袖扣取下收好:“朋友?是我在马德里见过的那个舞娘吧。”
蔡娓娓毫不讳言:“是。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你们男人不会明白的。”
闻柏桢皱眉。蔡娓娓耸肩:“你知道我这个人。只要快乐自由就够了。”
因为这句话,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女孩子是如何打开了蔡娓娓的欲望之盒。她轻易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格陵的生活指数之高,超过了我的想象。怎么通货膨胀的这样厉害。”
真残酷。自由原来也要有经济基础。
她欲泡一杯速溶咖啡给昔日男友,他拒绝了:“胡安总不会连赡养费也不拿出来。”
“他?”蔡娓娓冷笑,“那间破画室,能养活他自己就不错了!我不指望。”
“娓娓。自由不是随心所欲,是要付出代价的。”闻柏桢抚着眉心,“你即使不愿意做妻子,也总还有个母亲身份。”
“老大和老二和我根本不亲,而且已经接受了西班牙的生活方式,成天闹着要回去。但是彻丽,她还挺喜欢这里。”蔡娓娓道,“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彻丽!”
卫彻丽正在往牛奶里吹泡泡,听见母亲唤她,愣愣地抬起头来。
“彻丽,你想跟妈妈住在这里,还是和爸爸回马德里?”
小小的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重要过。妈妈和闻叔叔都在等她的回答。
上次她觉得自己很重要,是闻叔叔抱她上车,叫她坐好。
卫彻丽慢吞吞地回答:“我想住在自己的心里。”
蔡娓娓摊一摊手:“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我生的。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说的话没有一句听得懂。唉,我都听不懂,胡安更没法教育她了。还是跟我吧。”
闻柏桢走过来摸了摸卫彻丽的头顶:“彻丽。”
她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闻叔叔的腿。此刻她才像一个小孩子。
在梦里,他似乎也有过一个女儿,和卫彻丽一般大小,机灵可爱,浑身都是牛奶香味。
在梦里,她被抱在母亲怀中,那母亲有一对眼角上掠的丹凤眼。
“娓娓。她才懂得什么叫自由与快乐。”
提亲
钟有初掀开被子下床,几张卷子飘落。
梳妆镜里映出一张浮肿的脸。眼皮发涩,鼻翼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