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解决掉我。后来这事儿不知怎的,被传到皇祖母耳中。皇祖母将父皇大骂一顿,又将母亲唤进宫。如此,我才得以出世。不过父皇因此受了先帝许多冷落,差点就误了争储。父皇这些年一直没释怀过,视母妃为不祥之人,很不待见。”
楚越听得失了言语。
这惊才绝艳的七皇子,这么些年,为支撑起“惊才绝艳”几个字,暗里不知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真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但七皇子首次见面,就肯将这种隐秘之事讲给她听。楚越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突听鸿逸之嘻嘻一笑,十足一个漂亮的纨绔公子,道:“你觉得我跟苏翊很像,对不对?陈国国内见过苏翊的人,也这么说。你猜他们暗地里怎么说?我的母妃,和苏翊的母亲,既是相同的出身,保不准就是一对走失的孪生姐妹。这么算来,我和苏翊还有可能是嫡亲的表兄弟。”
这自嘲自贬的话,让楚越在心酸的同时,倒又生出几分轻松。苏翊变成一个谈笑式的话题,她便倍觉轻松。虽然对死者不尊重,但那绝对的尊重中,包含多少绝望、压抑和痛楚啊!
楚越看向鸿逸之,突然问:“你不恨苏翊?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沦落至此。”
鸿逸之无所谓地一挥手,甚是清疏洒脱,道:“战场只有输和赢,哪来怨恨之说。古今哪个战场不是兵不厌诈?虽然那小子确实太诈了点。总体来说,他确是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对手。说实话,他死那会儿,我可是唏嘘了好几天。当然,也可能是因我被贬藩地,一时兔死狐悲。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死了还不忘诳我,硬生生把罪名栽赃给我。”
楚越忍不住再度莞尔。这七皇子好像生来有种魔力,能把原本晦暗沉重的事描述得令人开怀。
楚越说:“逸之,给我讲讲你们战场上的事。”
月影游移,水榭亮了又暗。鸿逸之的讲述,风趣而生动。
烽火不息、利镞穿骨的战场,经他讲出,仍是贯有的戏谑和轻松。楚越在那些画面里,见到另一个铁血、冷酷、战神一样的苏翊,与帝京的苏翊大相径庭。用苏翊曾经的话说,那是他的勋章。那些画面,她原本以为苏翊有一辈子的时间说给她听。
不知不觉,月已偏西,二人饮尽最后一壶茶,鸿逸之不禁笑言:“枉我二人自诩风雅,今日也是把品茶当牛饮烈酒。我再不走,恐怕姑娘要找我讨茶钱了。”
楚越嫣然,片刻,又收敛笑容,正正看着鸿逸之,道:“谢谢你,逸之。”
她真的很感激鸿逸之。虽然有那么点可能,鸿逸之亲见她与流丹阁的亲密关系,而他又要借势于流丹阁,所以才一意取悦她。但无论鸿逸之出于什么目的,都带给楚越难得的坦然,令她得以毫无畏惧地面对往事。楚越很感激他。
鸿逸之也露出少有的诚恳之色,柔声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楚越请节哀顺变。鸿阳王一族虽只余你一人,但现如今你过得好,鸿阳王和令尊令堂的在天之灵,必会倍觉欣慰。”
楚越瞳仁一闪,听出鸿逸之这话的不对劲。
楚越这点微乎其微的疑虑,迅速被鸿逸之捕捉到。鸿逸之何等精明,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楚越的目光,已从柔柔春水变成柔韧长绳,一头死死栓着鸿逸之。鸿逸之在想推脱,怕是痴人说梦。
楚越盯着鸿逸之,神情无法描述。待开口时,只觉那声音是从地狱深处摸爬滚打而出,沾满凛凛死气。楚越沉声问:“逸之,你刚刚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这陡起的变故,饶是八面玲珑如鸿逸之,也有了些许发怔。鸿逸之的喉头耸动一下,说:“楚越,你的爷爷和父母已去世,这个你知道。”
楚越点头,脸色比身披的狐裘还要雪白几分:“我知道,爷爷和爹爹娘亲都去世了。逸之刚才说,‘鸿阳王一族只余我一人’,是什么意思?”
鸿逸之的嘴唇开合几下,目光闪烁,终于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对不起,楚越,我以为你知道。我早该预料到的,你被囚禁雪族日久,可能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他眼见楚越的面色由雪白变得发青,好似绝症末期,再发会儿怔,最终还是老实告之:“你知道,我手下养了好些死士细作,曾有几人,被我派往岭漠边境做点事情。就是那一次,回来时他们告诉我,一个专供流刑者服苦役的采石场发生崩塌,里面的人……全没了。”
他不忍再去看楚越的形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玲珑利落的口齿,却跟被冻结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