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着一小队戎装的东府禁卫冲进青芷园的时候,也一样。
我还记得那天母亲坐在窗边,凉飕飕的风从窗口扑进屋里,母亲仿佛打了个寒战。然而丫鬟要去关窗的时候,她又止住了。她望着窗外惨白色的阳光,天空和秋日的空旷仿佛都带着一种阴沉的凉意,后来我想,或许那是种预感。
“你的外祖皇,前几天派使者来过。”母亲说,她的眼睛依然看着窗外,我猜想她也许是不想让我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我去见了你父王,希望他能让你去帝都。”顿了顿,她轻叹了一声:“但他不肯答应。”
我早已经猜到父亲的回答,所以没有任何的失望。
她又说:“可是你早晚一定会去帝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了,那时我还不清楚母亲何以如此肯定,但说不上为什么,我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这一次,母亲忽然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也许你该远走高飞,到一个可以隐藏身份的地方,甚至凡界——”
我哑然地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在宁静的青芷园,显得格外刺耳。我立刻就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母亲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我甚至觉得,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母亲缓缓地站起来,面对着门,迎接她的丈夫。她的衣袂浮动,身形端凝,有如女神。她说:“你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来,你终于还是来了。”
父亲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站稳。然后,他开始叫着母亲的名字:“贞娘,贞娘,贞娘……”声音仓惶而急促。
母亲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
我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场面,我的母亲沉静如古井之水,我的父亲却像秋风中的枯叶般浑身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后来,还是母亲开口,她说:“让慧儿出去吧,你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做那样的事情。”
父亲脸色苍白地望着她,好像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母亲转向我,她说:“别恨你父王。”
那是我听到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有走得很远,只是站在院子里等待。空气里依然飘荡着淡淡的香气,阳光很亮,很刺眼,像剑一样从银杏树的枝桠间穿过,照在地砖上,反射出白花花的一片,让我依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哭声从屋里陡然爆发出来。
进去的时候,仆从已经给母亲换好了衣裳。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神情安详,宛如熟睡。父亲扑在她的床边,死命地抓着她的衣角,他的哭声如同野兽受伤的呜咽,嘶哑而低弱。有两个仆人勉力扶住他,使他不致于滑落到地上。
我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他转过身,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然后,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失声痛哭:“慧儿,慧儿,你娘已经不在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已经把她杀了。”
父亲一惊,瞪大了眼睛张皇地看着我。然后,他更紧地拉住我,他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的,慧儿。我不想这么做的,真的不想这么做的。是你娘她自己一定要这么做,她可以顺从我的,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她一定不肯。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慧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说:“我相信。”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他的眼泪和悲伤都绝不是装出来的,我也知道他对母亲真切的感情。然而,我还知道,即使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种洞悉的感觉,甚至比母亲的死更让我悲伤莫名。
这年冬天,第一场雪下过之后,父亲宣布将我许配给东府大将军文义的儿子。曾经有过的另一份婚约,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遗忘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这一份和那一份也没有多少不同。我知道这不过就是宿命,就像早上升起的太阳,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去面对。
母亲过世之后,我一直住在青芷园里。
青芷园比以前更冷清了,父亲忙于他的大业,早已经忘记了他的长女,别的人也不会来,因为人们都传说母亲的鬼魂依然在这里。我觉得这说法很可笑,却又忍不住感到悲哀,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我的母亲依然在这里。
母亲死后,我始终都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为此东府的人视我为一个古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