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良久,她轻轻地说:“其实那天我也在那里……”
我疑惑地问:“娘,你说的是什么?”
“先储坠马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后,只有几步远。我亲眼看着他被甩下马……”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我仿佛也看见天潢贵胄的先储,像一只柿子般被发狂的马踩烂,红色和白色的液体在他周围的草地上,绘出一副诡异而令人恶心的画面。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娘,别说了!”
“那就是帝都。”母亲却恍若未闻,她像自语似的低声呢喃,把我的手握紧了,仿佛这样能给她说的话增加份量:“慧儿,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帝都,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在那个地方。”
“你一定要记住!”她转脸望着我,“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和帝都赌自己的命。”
我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母亲的神情与语调,如烙印般留在我的心底。
等她的神色回复平静之后,我问她:“其实父王不是真心要把我送到帝都去,所以其实我也根本不会见到储帝,是不是?”
母亲沉默了一会,回答说:“不,我想,你们迟早一定会见面。”
2…2 储帝承桓
帝懋四十年的盛夏,在帝都城外驿站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表兄承桓。
他进屋来的时候,我与众人一起垂首而跪。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一色禁军的玄甲中,众星捧月般出现的素白下摆。
他似乎在门口停了一会,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把头垂得更低。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瞥见眼前一双青缎鞋面上,金线绣的龙纹。
然后,我听见一个男人淡如清风的声音从上方飘荡而来。
“为什么要跪?你是不必跪的。”
心便忽悠一荡,只觉得有些恍惚起来。
他俯身用手搀扶我。
站起身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他。
他含笑地看我,白衣锦带,卓然而立,沉静如水。他脸上的笑容轻疏恬淡,那令他有一种与周围人众格格不入的奇特气质,刹那间我不由联想起青芷园秋日的菊花。
他说:“我已经等了很久,你终于来了。”
我的心蓦地跳了几下,隐隐地感觉到什么,又不完全明白,心里忽然有点紧张,有点高兴,也有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他仔细地端详着我,说:“你好像很累。是不是路上很辛苦?”
没有等我回答,他已经转过身去,对着负责押送的禁军说:“你们怎么敢把她当作囚犯?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未来的储帝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屋里的人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么说,他仍然守着婚约?他为什么要守着婚约?
押送官吓傻了。他愣了好一会,才猛然间省悟过来,连忙趴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辩解说:“小人,小人以为……甄淳……”
“甄淳谋逆与慧公主何干?”
“可,可是小人曾听说甄淳将慧公主又许配给,许配给了……”
“那是东府的事情。祖皇几时曾说过取消这桩婚事了?
“小人……小人……”
我看着冷汗从押送官的脸上淌下来,滴到地上,很快他的面前就湿了一小片。我有些不忍心,其实他在路上一直都很优待我,我想我应该为他说句话。可是我应该如何称呼承桓?我应该叫他“储帝”吗?
这么想着,忽然脱口而出:“承桓哥哥。”
我猜想承桓也许从未听见过人这样叫他。他似乎微微地一愣,然后才转身看着我。
“事情与这位差官无关。”我极力克服着窘迫,提高了声音说:“他一路都很照顾我,何况,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慧妹妹说的对。”突如其来的插话,令我微微吃了一惊。这时我才留意到门边站了个青衫的年轻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脸上带着贵介公子特有的轻佻笑容。
“这件事情是白王经手办的,应该先问问他才对。”青衫男子这样说着,声音含着明显的讥诮。我不明就里,但是他的语调让我觉得,他的话里别有含意。
承桓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说:“子晟的事情太多,一时疏忽也是可能的。”
青衫男子一哂:“子晟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