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承天看了一眼悠然闲坐的迦南司,好在他当真是文采出众,几圈儿下来,南藤北极已是醉红了眼,一个靠一个趴,而他面前那酒却没机会碰上半口。
恰此时,冷面的凌月上前添茶,承天心中一个婉转,悄然给她使了个眼色。
凌月冷着脸点了点头,自行退了下去,不过片刻便又提着茶壶上前,要为迦南司添茶。正在她袖口搭在酒瓶上时,承天才弯了眸子,长出了一口气。
“迦南小公子——”南藤一双眼半睁半合,半梦半醒着,却恰恰就扫了一眼那桌上的酒瓶,道,“虽说你是赢了我们,但不喝上两口,终归不够尽兴——”他尾音打了几个弯儿,听得承天是抖了一抖。
迦南小公子。
这是十万年前三界人倾慕的名将,曾带七十万家臣剿灭三倍于己的娄间氏,那一把墨色长剑的神话,十万年从未消退。而如今斜靠在踏上,一身月色,揽尽了青山绿水,眉眼中平和含笑的人,却已是迦南王。
十万年后,终是以仙身重回鬼界,执掌数十万家臣的迦南王。
他只颔首,对添茶的凌月和气道:“多谢仙子。”
凌月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被戳破诡计的尴尬,点头示意后退下了。
他此时才悠然侧了头,对南藤笑道:“如今看殿下已有七分醉,可还愿再赌下去?”他这话一说,倒是北极噗嗤一声笑了:“迦南啊迦南,你这是反将了南藤一军啊……”
迦南司但笑不语,南藤只眯了眯眼。
所幸一口饮尽,趴下睡了。
酒过三巡,北极撑不住拉着勾陈驾云走了。南藤早被凌华伺候的去休息,凌月带相柳离开,似是有鬼帝信使寻来。如此,倒独留了承天对着闲适而坐的迦南司。
这……倒有些尴尬了。
承天自扯唇一笑,开始后悔应了南藤的主意,如今那闯祸的人早早去睡了,留着这么个烂摊子,而且,还是自己的烂摊子……
她靠在塌上,仰头望月,眼波流转中带了几分淡淡的落寞。
这个园子,这个碧水池边,唯剩了她和迦南司两个。
当年,他不过为了相柳,才来守住自己这株九生九死草,却为何从不讲明?
当年,他放弃鬼籍成仙,是为了凑齐承天的魂魄,可曾顾及过那个懵懂懂懂的阿禄?
当年,自己忘却前尘时,他为何不来寻,却屡次将自己相让?若非兰陵放手,怕早已是永结同心,原来,那有今生无来世的情真浅淡的很,淡的让人不敢再去奢望……
不过……也该知足了。
为阿禄时,不过是个三魂六魄的小仙姬,承蒙迦南小公子看得上,许了承诺。
只是,最后仍是他替自己戴上了玉镯,凑足七魄,为天界寻回了承天。
承天听着身侧人轻放茶杯,方才缓了缓心神,坐起身拿起酒瓶,笑道:“迦南司,多谢你替我寻回这最后一魄,让我重返帝星之位——”
她两指捏瓶,自灌了一口。
他看她恁般随性,一如当年王母寿宴初见,一如万年来相对的岁月。她看他眼波潋滟,一如当年坐于巨石上,相助女娲补天的承天,却再不是那个懵懂的阿禄。
沉寂良久,迦南司才悠然一笑,道:“举手之劳,帝妃无需如此郑重。”
承天弯了眸子,起身扯了扯长裙,笑道:“若没有迦南王鼎力相助,怕阿禄不会平安到今日,而承天也不会重回天界,难道不该谢吗?”
迦南司悠然看她,笑道:“那么——帝妃准备如何谢呢?”
承天没想到他如此问法,却是愣了一愣,方才展颜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但说无妨。”
“承天,”迦南司笑意更深,道,“过来我身边。”
承天哑然,可左思右想下,也觉得自己此番不该扭捏,便上前几步,站到他身前,道:“迦南王可有何不便说的?此处只你我二人,无需——”话音未落,却已被迦南司扣住了手腕,雅致修长的手指就在她腕间收紧,让她无从挣脱。
“于我来说,司禄或承天,都只是一个人,”迦南司轻叹口气,苦笑道,“一个谢字,太重了。”
这一句,如扯断了弦,尘封的酸楚不期然地,降临了。
“迦南王如此慷慨,承天也就不再客气了,”承天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将他桌上暗红的酒瓶拿起,自仰头一饮而尽,晃了晃手,随意道,“长生自会安置你与相柳,恕我不多陪了。”
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