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家境比较殷实,冯寡妇又接了些活在家中干,所以日子倒还勉强过得去。
冯家的这个寡母也不到五十岁,身子也还强健,就是儿子死了那年,有些过于伤心,两只眼睛哭得落下了眼疾,看远看近都很模糊。
冯家老太太在街巷中为人口碑也不错,以前也读过一些书,虽说都觉得她儿子是被这个女的克死的,但她即便伤心欲绝,也并未对她这儿媳说过一句重话。
两人相依为命,都和和气气的。
冯家这个寡妇其实也才二十六,叫做袁秀秀,从未生养过,比这街巷之中同龄的女子都看上去年轻,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平日里不打扮不说,还刻意穿得土气,见人也从不抬头,尤其看见男子,还绕着走。
所以齐老汉见她给陈屠经常送些东西,就自然觉得她是看上了陈屠。
袁秀秀刚刚将饭碗放在冯家老太太的手中,却看到冯家老太太双手捧着饭碗,又慢慢放下,又缓缓说道,“我托人打听过了,你送去陈掌柜那的所有东西,他都没嫌弃,尤其今天齐老汉也对陈掌柜实话实说说了你的事情,但他还是吃蒸糕吃得高兴。之后他还托人送了些劈好的干柴过来。”
袁秀秀本来也已经端起了饭碗。
听着这样的话,她眼泪就一滴滴的掉落在了饭碗里。“娘,你别把我往外赶,我们就两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不成么?”
冯家老太太眼睛里也充满了雾气,她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摸着袁秀秀的头顶,慢慢说道,“你傻呀,我这一辈子很快就没了,但你这一辈子还长。现在但凡有一两个不信邪的上门来撩拨你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帮帮你,但总有我挡不住的。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在这长安城里头,就是无根的浮萍。我们现在还算安稳,但谁知道呢…我这么好的一个闺女,总得有个男人可以依靠,也不图什么富贵,生病的时候,有个人给你端汤递药也好。”
袁秀秀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娘,但我不想害人,我天生命苦,怨不得别人。”
冯家老太太摸着她的头,道:“我也不想害人,不过这陈掌柜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他和一般人不一样。我让最早给你算命的那个先生,偷偷的来看了他一眼,那算命先生说,哪怕不知道他的八字,看他的面相就命硬,而且算命先生说这人身上杀气足,你应该克不了他。”
袁秀秀抽泣道,“我还是怕害了他。”
“傻孩子,又不瞒他。”冯家老太太突然慢慢的笑了起来,“实话都告诉他,你就这命,看他要不要。”
顿了顿之后,她又感慨的说道,“其实你这样的好姑娘,谁又不要呢,我儿子哪怕知道你命硬克夫,他娶你的时候,也没个犹豫啊。”
黑夜和陈屠身上的黑色锦袍融为了一体。
他提着两壶酒,静静的站在冯家的后院墙外,轻易的听清楚了两个人的对话。
他原本就看得出这冯家寡妇长得不错,看着也很顺眼,看性子也是很好。
但也仅此而已。
并没有说有特别的男女之情。
但听着那眼泪掉落碗里的声音,听着袁秀秀不断说不想害他,他心里却有了异常的感受。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
看着这些已经变得熟悉的街巷,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真正的烟火气,感到了自己不像是一头阴山来的孤狼,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活在长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