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烛火在阳光下摇晃出奇异的光晕,那种极不真实的明亮,仿佛正在一场浪荡浮华的梦中。
初宁慢慢坐到赵姬身边,轻声道:“母后该服药了。”赵姬并未听闻,初宁放大声音:“母后,该服药了。”
赵姬这才回过神来,回头对初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痴痴地笑了笑。真是可惜了这张绝美的脸庞,不仅无人欣赏,连自己也忘却了。
初宁接过安兰递上来的汤药,用银勺舀了送到赵姬嘴边。
赵姬听话地喝下去,初宁继续重复喂药,轻声问道:“母后可知,吕不韦已被革去相邦之位,贬往洛阳?”
初宁看着赵姬,仔细分辨她脸上细微的变化,想从中发觉些她想要得到的异样,但赵姬只是神色如常喝下初宁喂来的药。
初宁道:“我本以为他会来见你最后一面,与你告别,这几日还特意放宽了守卫。没想到是白做了好人。”
赵姬羽睫轻扇,初宁问道:“母后想见他吗?”
赵姬把手上的玩偶轻轻放在床上,再仔细给它们盖上被子。
“想来母后是不想让他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初宁说着将碗递给安兰,又对赵姬说:“不如我给母后打扮打扮。”
赵姬笑着点点头:“好呀!”
初宁扶起赵姬,牵着她到梳妆台上坐下。她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首饰,对铜镜里的赵姬道:“母后倾国之姿,风华依旧,这些金玉都比不过你。只是不知这些东西里,哪一件是吕不韦所赠呢?”
赵姬的笑意扯起眼尾无情的皱纹,她喜滋滋地拿起一只桌上一只金钗,对着镜子,慢慢插入发髻。
初宁握住她的手,“不对。”她扫一眼妆台上的饰品,最后目光落在角落上一只镶珠玉簪上。她拿起玉簪,紧盯着铜镜中的赵姬,“这只玉簪太过素雅,不适合母后的华贵。”
长睫下赵姬的双瞳忽然深沉,有一瞬的空洞。初宁看她良久,拿着玉簪,轻缓地划过赵姬的脸颊,只要她稍一用力,玉簪就会刺进赵姬惨白的脸庞。
赵姬还是痴痴地笑着,初宁按着她,淡淡道:“果然配不上母后的高贵,不如送给儿臣罢。”言讫,初宁收起玉簪,“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先告辞了。”
初宁走出殿外,在院子看了一圈,问道:“姑姑注意屋里的兰花了吗?”
白萼想了想:“是不太好。”
“花房没尽心啊!去看看。”
王后一行人离去后,甘泉宫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寂静。赵姬附身将脸颊贴紧玩偶,隐去眼中难忍的泪水,然后上床抱着玩偶躺下。待赵姬睡下后,安兰退出内殿。赵姬睁开双眼,悄悄起身,来到殿内那盆兰花前,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伸出手指扣进喉咙,忍着泪将刚才喝下的药全吐在了花盆中。
赵姬看着奄奄一息的兰花,心下恨道:今日你嘲我一无所有,来日我一定也要你失去一切!
花房里,内侍正在处理从甘泉宫换出的兰花,初宁问道:“这些花是怎么了?”
“回王后,应是浇水太多通风又不好,都烂苗了。”
“原来如此,太后不喜人打扰,甘泉宫的宫人进出少,也忽视了殿内的兰花。”初宁叹了口气:“太后现下虽也不在意这些了,但她又不愿出门走动,屋内还是多放些花草的好,辛苦你们。”
内侍伏首:“王后言重了,小人分内之事。”
初宁眼神示意,白萼命人悄悄拾走一点换下的泥土。回到承元殿,召来夏无且,他仔细检查过泥土后道:“回王后,这土里有那些药草味。”
初宁笑道:“太后果然没疯,只怕有时她们不注意,她根本没喝药全都倒了。”
白萼道:“那得让她们一直看着她喝下药,还得守着。”
“罢了,夏医师,今后把药都换成寻常滋补的吧,我会和祖太后说清楚的。”初宁淡然一笑道:“不管到底她疯没疯,只要旁人都认为她疯了,那她就是疯了。”
相府的赤金匾额已被拆下,昔日的座无虚席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萧条殆尽。
吕不韦和家人正在堂中准备出行,下人来报:“侯爷,宫中派人来接小姐了。”
吕夫人十分不舍,但仍笑道:“留在王后身边我们也放心,虽然以前你们交好,但现在身份有别,聘柔,你一定要守规矩好好听话,知道吗?”
聘柔亦忍了泪,含笑道:“我都知道的,母亲。你和父亲尽管放心就是了。”言罢,向父母跪拜行礼,心道:父母亲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