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滑的土路,一踩一个溜,一溜一个坑,两边山坡上,绿油油的麦田和油菜茁壮生长,偶尔路过一片坟头跟前,还残留着些许新鲜的纸灰香烛鞭炮渣,远远望去,一户人家的烟囱上正冒着滚滚浓烟。
琴妹仔家住的还是六十年代那种老房子,屋顶盖的是瓦片,中间是由木头撑起来的,墙体用夯土捶打而制,冬暖夏凉,大门两边,刷着白灰的表层大部分都已开裂脱落,但还是隐约可见一些密密麻麻褪色的红色大字,大意是***万岁,毛泽东语录。
这个家白水生来过一次,三年前的某个夜里,送琴妹仔回来,但只是到了屋外,没敢进去,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他有些胆怯,因为心里有愧,害怕面对朱广海。
院坝里一片潮杂,是那种石板铺起来的,高低不平,还有拇指大的缝隙,夏天,这坝子是用来晒粮食的,而冬天则长满了青苔,一群鸡鸭在荒土堆中漫步涿食,屋檐下堆着大捆大捆的柴火,一个扎着麻花辫,约莫十来岁的小丫头,在坝子里跟一条狗蹦蹦跳跳的玩耍,她身上那衣服,白水生认识,正是那年琴妹仔在百货商场买的那件牛仔外套。
牛仔服的尺寸和小丫头的身体比例完全不相符,穿在身上像是包了一颗粽子,小姑娘的脸冻得通红,还流着鼻涕,见鱼塘边有个陌生人在朝她招手,便怯生生的跑了过去,那狗也跟了过来,朝白水生汪汪不停。
“丫头,你姐姐在屋没得?”白水生拉起笑脸,和善的问道。
一个中年妇女听见狗叫,从屋走了出来,一把拽住小丫头,脸上带着防备:“你找哪个?”
这是琴妹仔的妈,叫罗先玉,白水生见过她一面,只是罗先玉并不认识他。
“嬢嬢,琴妹仔今年回来过年没得?”白水生说着走进院子,又小心翼翼的瞪了瞪那老狗,递上手里的水果烟酒。
朱广海在灶房烧火,听到屋外边有人说话,也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手里还拿着一把火钳,盯着白水生看了一会,表情先是迷糊,后是惊讶,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那个……不不不……我那年受伤是不是从你的摩托车上摔下来的?”
白水生没有推脱,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滚滚滚。”一连三声,这画风实在转得太快了,朱广海立马从婆娘手里夺回那烟酒和水果,丢回给了白水生,暴躁的挥舞着手。
“朱叔叔,那年是我错了,太年轻不懂事,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你道歉的。”
“道啥子歉?哪个要你道歉,你以为我是在怪你啥子?”朱广海怒了,从墙角操起根扁担扬在半空,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罗先玉一下看出名堂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白水生,胡乱的在他头上拍打,边打边骂边叫屈:“你个砍脑壳的,你个挨千刀的,害死人不偿命的东西,我姑娘好造孽哦。”
白水生耸拉着脑袋,没有躲避,弯下双腿跪在院子里,任由罗先玉毛毛雨点般无力地发泄。
朱广海丢下扁担,又搬了条凳子挡在屋门口,点了支烟,换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娃儿,你那年虽然把我搞进了医院,但后面还悄悄送了两千块钱来,说明你这个人还是有良心,还有,你帮我朱广海要回了活路钱,我感谢你,两件事抵消,我就不怪你了,但你把琴妹仔害得有好惨你各人晓得,我朱广海人本分,我这一家人都本分,拿你没得办法,你各自走,啥都不说了,走,你在这跪一天,我还是这话,你莫想进嘞屋。”
“你们都晓得了?”
罗先玉打累了,接过话,两个眼睛通红,声音都沙了:“你为啥被抓的?在派出所里边怎么说的?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个死娃儿,真是把我家姑娘害苦了,那时候她还是个读书娃,十七八岁的姑娘,你啷个忍心让她遭那些罪哦。”
“嬢嬢,我想娶琴妹仔,你放心,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哪个要嫁跟你,你还以为我是头几年那个好哄好骗的小女娃儿吗?”
一个雷霆般躁动的女人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水生猛然一回头,惊讶得差点没认出来,琴妹仔正怒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恨着他,才三年没见,这变化也太大了,眼前的人彻彻底底蜕变,染起黄发,打眼影化浓妆,嘴皮涂得鲜红,风衣牛仔搭配,胸口上还挂着一个摩托罗拉的高档手机,活脱脱一个冷艳的贵妇,哪还有一点曾经的影子。
白水生缓缓站了起来,拍拍裤腿,竟然一时不知说啥了。
琴妹仔不光语气很冷漠,表情也很冷漠,好像从来没认识这个人似的:“你走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