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黄昏,深秋的太阳,来得慢去得快。
罗先玉佝偻着身子,背着一篓子红薯,满脚稀泥,刚走进自家坝子,看到外边来了两个脚步稳健形色匆匆的中年汉子,顿时脸色一下子不好了。
狗儿汪汪不停,果然来者不善。
一中年汉子走进院坝掏出兜里的证件,严肃道来:“你是罗先玉吧,我是罗楼派出所的,这位是县禁毒大队的队长,你们之前见过我就不用介绍了。今天来呢,是要问你点事,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到你家来?或者你家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
一听有人说话,朱广海蹒跚地走出大门,头上裹着厚厚的毛巾,四十多岁的人,正值壮年,看上去却一脸沧桑弱不禁风。
罗先玉木讷得不知所措,很快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朱大哥,好久不见啊。”郭铁先是一番笑脸问候,他到没指望罗先玉说实话,一直望着朱广海,从面相看这就是个老实人,果然,从那张脸上就能看出很不自然的表情。
“真的没有吗?”
朱广海心里也明白,既然警察都找上门来了,哪还躲得过啊,他颤颤巍巍望了望婆娘,只得如实招来:“前几天有个晚上,我们刚睡着,听到屋外有狗在叫,就起来查看,结果在门缝……。”
罗先玉连忙抢话,嘟着嘴一脸不情愿的说:“就是在门外发现了两万块钱。”
郭铁望了望一同过来的警察,两人苦笑对视同时叹气,那警察又想继续盘问,结果却被郭铁一把拉下,他望了望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又望了望朱广海病秧秧的神态,一股莫名心酸涌上心头。
“朱广海,你应该很清楚这钱是谁给你们的吧,你能花得安心吗?”郭铁轻言细语,生怕刺激到了对方,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都是一个沉重而又悲鸣的话题,这不是说能遗忘就能遗忘的。
朱广海蹲在门口红着眼眶,扯下头上的毛巾使劲捶了捶脑袋,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几分,想着要不要把这事报案,但在罗先玉的劝阻之下,还是放弃了,主要是那年他动了手术以后,经常都会头疼,干不了重活,家里开销也大,小女儿又要念书,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大女儿已经死大半年了,不管有没有原谅白水生,有这笔钱,至少能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减轻很大的负担。
郭铁发话,用着不可置疑的语气:“那请你把这两万块钱交出来,这是犯罪得来的赃款,将来是要上交法院作为证据的。”
一听是赃款,罗先玉吓得直哆嗦,更加不淡定了:“那娃儿是不是又犯啥事了?这个混蛋”。
郭铁没有回话,换了个问题:“朱秀琴…………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朱广海指了指后边山头说:“我带你们去吧,要不你们找不到。”
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在去的路上,郭铁紧急通知袁文山,加大力度监视高跃的任何出没地点,打印白水生的照片,发给盘西附近所有的宾馆,招待所,旅馆,网吧,游戏厅,录像厅和商铺的老板,一旦发现白水生踪迹,必须上报,与此同时,陈昌华也告知,沙坝举报罗军的那个电话录音,经他和袁文山证实,就是白水生的声音。
一听在盘西布控白水生,袁文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郭铁一阵怒吼:“没时间给你解释,赶紧去做。”
站在朱秀琴的坟前,郭铁终于明白了朱广海所说的怕他们找不到的原因,那只是一个凸起的小土堆,分量还不到一袋大米那么大,甚至还没旁边的麦苗高,土堆上长满了枯萎的荒草,没有墓碑,如果不是地上有新鲜的香烛纸钱痕迹,谁也不会晓得这下边埋着一个人的骨灰。
“真的是他,造孽啊……。”朱广海一声长叹,老泪纵横,脸上愁云密布,之后慢慢的蹲下掏出打火机,颤抖着把剩余未燃烧殆尽的纸钱从新点燃。
自今天从白世荣的葬礼上回来之后,郭铁一直在感叹人生,一直感叹自己是不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接二连三面对生离死别,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种场面也不会无动于衷,他从袋子里拿出在罗楼街上买的香烛钱纸,和朱广海一起点燃,敬畏这倒在海洛因之下的年轻冤魂。
“老朱啊,我对不起你,是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到位,你想开一点,好好养病,把小女儿抚养成人,白水生那边、你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他的吗?”
火光,烟熏,泪水,迷失了朱广海的双眼,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抹了抹眼角,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叫他别干傻事,我不狠他,这都是命,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