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盈抓药回来,刚进仪门听见正房激烈的吵架声。
穿过庭院,夫妻俩的争吵声越发清晰,一个像被刀捅穿肚皮的草原狼,狂暴地嘶吼着。
另一个声音则像珠玉砸在冰,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冷冽。
“你们父女俩还真是阴毒啊,早想把我当成木偶操纵!”
“这套内功本是双刃剑,哪有这样的好事,让你在几年间功力大涨,却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师父传功的时候为何不说,却把导气之术悄悄告诉你!你还真能瞒着啊,嫁给我快两年了,直到今日才说!”
“我若初嫁你说,你肯定迁怒于我,你那个野利妾也会趁机挑拨,把我赶走。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孤身在北疆,周围不是苏峻的叛军,是啸聚的流寇。你若把我赶走,我落入他们手里,还有活理?”
“那么之后呢?之后过了一年多,你有的是机会说出来!你别狡辩了,你是想通过这个控制我!师父把导气之术隐瞒我,却传授给你,不是想让你操纵我么!”
“我若想操纵你,现在又何必告诉你!
我之所以一直不说,是为了维护我爹,不希望他在你心变得不堪!
我都已经和霍荻商量好了怎么救你,由他出面指导你,而不是由我。这样你不会知道,我爹有这样的阴谋。
可我前日答应过你,以后再也不对你有所隐瞒,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
“你还真是诚实啊!苏葭湄,我受够了你这种满腹毒计的女人!以前我是看在师父的份,忍受着你这个怪物!现在,既然让我知道师父是这种人,我……”
一阵剧烈而嘶哑的咳嗽打断了夫妻二人的争吵,接着是苏葭湄焦急心痛的声音,“夫君,你别生我的气,是我错了。我这教你导气之术,全部教给你,每条要诀我都记在心里的……”
“你给我滚!别碰我!”他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锥心刺骨的悲痛,和着大口的鲜血迸发,“原来我是你们的工具!是你们父女俩的工具!”
柳书盈怔在门口——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汗王的师父,把会走火入魔的内功教给徒弟,却把解法传授给女儿,让女儿以此将丈夫掌控在手里。
书盈心忽然对奕六韩生出无限同情。
她心里一直无尊敬奕六韩,每日出入内帷伺候苏葭湄,和奕六韩不可避免有身体碰撞,奕六韩因为她是阿部稽的女人,每次都尽量地躲开她,但凡她在,他连赤膊都不敢。
正在想着,突然正房门被用力拉开,奕六韩披头散发,满脸是泪,嘴角、下颌和衣襟全都是殷红的鲜血,他见了书盈,悲凉道,“书盈,帮我收拾东西,我搬到东厢去。”
说完跌跌撞撞往东厢走,随意披在身的单衫在清瘦的骨架晃荡。
令姬在银屏扶掖下,从东厢走廊慢慢地下来接他,清秀的脸满是焦急慌乱,“三少爷,你这是咋了?帕姨不是给你开药了么?”
她听到正房有争吵声,却不敢出来,是以并不知道争吵的内容。
对面西厢耳房,玛吉看见奕六韩选择了东厢妾,嫉妒得琥珀色的眼睛都燃成了金色火焰。
可是帕丽走之前刚刚教训过她,“你以后再敢勾引汗王,我把你当初气死公主的事说出来!你好好养胎,把这一胎平安生下来,后半生也有了依靠。不要再生什么非分之想!”
奕六韩和大肚子的令姬互相搀扶着进了东厢,奕六韩整个人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般,面朝下倒在床榻里,“小姬,帮我把衣脱下,衣服摩擦着鞭伤很难受……”
令姬大着肚子,弯腰都困难,于是银屏在她起身前,先于她前为奕六韩脱衣。
温柔而娇嫩的手滑过奕六韩的肩头,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像个悲伤无助的孩子抬头唤道,“小姬……”
却发现是银屏,吓得他忙甩掉她的手,呆愣在那里。
银屏满面羞红,慌乱地退后数步,不安地偷瞥着令姬。
令姬只作没看见,示意银屏将自己的椅子挪近奕六韩,坐到奕六韩床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这时柳书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银屏,快来帮忙。”
两人一起把奕六韩的洗漱用具、药包、药罐搬了进来。
令姬一看这架势,心又喜又忧又惶恐,忙微微倾身,握着奕六韩的手,轻柔问道,“三少爷,这是为何,夫妻没有隔夜仇。你……”
“你别说了。”他摆摆手,“我在你这里住一阵。”
书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