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葛春妮和老刘的惊异目光,老薛大赦赦地承认:“今天水彩写生的道具,从你们师娘那里偷的。他们化肥厂的暖气足,这东西寒冬腊月也开的像个苏妲己。”
老薛媳妇是化肥的厂花,当年因崇拜爱上了“人民艺术家”老薛。可恋爱和结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民艺术家”老薛走进婚姻后,就变成了为五斗米奔波、还总是找不对方向的老薛,他在厂花心中便走下了神坛。
厂花对老薛动手从不手软,除了不夺饭碗外,承包所有家务是最基础的惩罚,罚站罚跪也是处罚常态。
老薛为了他们竟敢挑战师娘的威严,想到他回家后可能免不了亲近一下搓衣板,葛春妮和老刘赶紧一个搬椅子,一个拿炸菜角。
老刘还很狗腿地替老薛做心理建设:“鲁迅先生说,读书人为窃不为偷,这花只是替我师娘保管一下。”
老薛连连点头,毫不客气地在菜角上啃了一口,三下五除二干掉后开始教学。
他上周留的作业是石膏大卫像的素描写生,指着葛春妮的作业说:“最暗的地方不是暗部,在明暗交界线,可是这里画的有些灰了……还要注意颧骨、耳朵和头发的处理,画这几个地方,切忌心烦意乱,一定要沉下心来……石膏是硬的,冷的,线条处理上比人头像刻板一些。”
葛春妮连连点头。
“向阳画的不错,继续保持。”老薛拍拍了老刘的肩膀。
葛春妮冲他做了个鬼脸,按照老薛说的用橡皮和铅笔重新修改。
“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今天要炸50锅以上,你俩也不许磨叽,等下给你们讲完瓜叶菊,我还得去为稻粱谋呢。”
阳春白雪和下篱笆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在老薛身上竟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毫不违和,就像济公既敬佛又吃肉。
葛春妮停下素描的修改,拿出了水彩颜料和纸张。
老薛教他们怎样观察瓜叶菊的外形和花瓣的排列规律,将花朵与花朵之间的分布特点,叶子的外形,叶脉的分布特点等讲了一下,要他们着重注意瓜叶菊的花与叶和细节之美,先用线条概括出一盆美丽的瓜叶菊。
“想想今年的盛大事件……”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老刘和葛春妮愣了下,尔后异口同声:“亚运会。”
“对,所以我押今年美院招生的考试题中会有瓜叶菊。”
看着二人迷茫的眼神,老薛无奈地敲了下他们的脑袋:“瓜叶菊又叫富贵菊,代表了喜悦、快乐、繁荣昌盛。我们为亚运会做了那么多,开心快乐一下不应该吗?”
葛春妮蓦然想起她家为省青运会所做的礼品扇,扇子一面为图案,另一面是书法名家的“谢谢您”,就是为了答谢捐赠者的。
省青运会是为亚运会预热的。为了今年九月份的北京亚运会,全国人民的确做了很多,数千万人慷慨解囊捐款,“今天你捐了没有”成为了今年的流行语……
“你们要好好画,认真画。”老薛说完又讲了几处水彩画的注意事项——上色的次数不宜过多,能一次到位就一次做好,最多不宜超过三遍,更忌用笔来回涂抹,否则就脏了,失去了水彩画的明快与生动感等等。
葛春妮频频点头,将老薛的话当成金科玉律来听。
老刘则心生崇敬地来了个“yes
sir”。
老薛敲了下他的头:“港片看多了吧你?好好画,我得赶紧出摊,天黑前要是完不成50锅,你师娘会把我活剥油煎压到五指山下的。”
“那叫打入十八层地狱。”
老刘很没眼色地纠正。
“就你能,好好画画,回头检查不达标的直接滚蛋,对外不许说是我教的,丢不起那人。”
他说着又从老刘带的食物中抓了个大枣塞进嘴里,哼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飘出了门。
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雪。葛春妮和老刘隔窗望着老薛的身影,那身旧棉衣的袖口露出一团不再洁白的棉花,却无妨他的飘逸。
“好人有好报,祝他今天能炸100锅。”葛春妮感叹。
“每锅五分钟,需要500分钟,加上装玉米和倒爆米花的时间,每锅最少八分钟,老薛需要干34个小时……我知道了,你想累死老薛。”老刘说。
葛春妮没有怼回去,低头认真起线。
老刘也不再说话,低头作画。
老薛从不让他们喊他“薛老师”,只让喊“老薛”,却无伤他在他们心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