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跋涉一宿,江谈夙此刻窝在鸡舍中,唇干舌燥,开市鼓声已过去两个时辰,醉晖楼门庭拥滞不通,苏点青与朔京府尹方才姗姗来迟。
江谈夙听到前头马蹄今戈雷动,知晓人到了,依照计划爬进窗,果真让她混进了醉晖楼的队伍里。
她被拘在苏家护卫旁边,离苏点青有些远,而苏点青拢住白貂袖套,坐在华盖大张的步辇中,这便与她想象中之情景大相径庭。
竹刀需近身才能杀人,如何靠近步辇,又如何让苏点青从上面下来?
难。
江谈夙彻夜未眠,一双凤眼布满愤恨的血丝,她看得久了,旁边护卫便警惕看她,另一头的掌柜也在看她。
不能再拖了。江谈夙借收碗的动作,从袖中滑出刀子,转身像要往楼里走,实则拐个弯,往另一边挤过去。
这时,数道风声撕裂开,有物事破空飞掷而来。场面轰然混乱,苏点青的护卫围拢上前,有人疾呼:“有刺客。”另有人疾呼:“贼人在高处,小心箭上有毒。”再有人呐喊:“掩护苏大学士。”
苏点青被人从步辇上扶下来,江谈夙蹲下,逆着人群在地上爬行。她认得苏点青紫色官袍,嘴叼竹刀,迅速匍匐到他附近。
她猛然窜起,握紧竹刀,护卫忙着拦截高处箭矢,待她钻到苏点青身侧,方才反应过来,正要横刀削她两臂,箭矢不偏不倚放倒了江谈夙身侧两个人。
苏点青猝然回首,对上一双恶鬼的眼睛,他脖子一侧钻入锐利的疼痛,一口气汹汹涌上又堵在胸口,无法相信自己的生命戛然于此。
江谈夙狂笑不已,她最后一刻见到的画面便是苏点青那张死灰惊恐的脸。
她的腹部穿进十几板刀子,自始至终,她不曾错开过一眼。
密雪纷飞,这世道总算被洗得干净了一些……
“夙姑娘一醉便睡了快一天,不会有事吧?”
“贺大娘,你小点声。昨日皇后款宴朔京贵女,夙姑娘受皇后喜爱,才多吃了两杯,你让她睡吧。”
“我是怕她饿坏了身体,早膳撤下去,午膳冷了又撤下去,这晚膳还用不用?”
“你只管吩咐他们做便是,侯府还能短了这几斤肉吗?”
“夙姑娘好像要醒了……”
江谈夙皱着眉,翻了个身,她没有死过,原来死后还能做美梦,实在太妙了。
纱帐叫人掀开,一道影子压下来,江谈夙神思微凝,睁开眼,吃惊地看着杵到她面前的人。
“哎哟,吓死我了。”十四岁的丫头粉雕玉琢,捂住嘴巴,看江谈夙。
“姑娘怎么忽然就醒了?不会是饿醒的吧?”
江谈夙见鬼似地看她,心想死后梦里怎么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的贴身婢女文霁?
文霁摸了摸她额头,嘟囔:“没发烧吧?酒还没醒?”
这双软软糯糯的手曾经无数次替她梳妆更衣过,江谈夙认得这种触感,这份温度。
江谈夙反手握住她的掌心,摩挲两下,真的是温的。她又伸手在自己脸上掐了掐,嘶,疼。
文霁赶忙拍下她的手:“好姑娘,你别闹了……”她扭头担忧看贺嬷嬷,说:“是不是昨日冲撞了什么神仙?”
贺嬷嬷叫着:“我去请庙里先生过来看看。”
“别去。”江谈夙哑着声音喊住贺嬷嬷,“我没事。”
文霁打量她气色,摇摇头:“酒喝多了,连嗓子都喝坏了,今儿晚上还是让厨娘做些肉糜汤吧。姑娘觉得呢?”
江谈夙外表淡定,灵魂正经历一场暴风雨,随口道:“都行。”
贺嬷嬷连连称好,退出去安排晚膳。
江谈夙目光在室内转圈圈,每一个摆件都如记忆中一样,确实是她的闺房。她慢悠悠下床,赤脚走到半人高的铜镜前,镜中人肤如新荔,容颜还留有几分青涩与天真。
她摸了摸腕上的碧玉,凭此推断昨夜她与皇后相谈甚欢,皇后随手脱下镯子,替她戴上,还许诺等她过了二十,无论是否嫁人,都封她个郡夫人当。
“熹宁二十年,九月……”
文霁拿着帔子过来,替她遮住肩头,说:“可不是。这转眼就到九月了,天气变凉,我让人给夙姑娘新裁几件衣裳吧。北市来了一批月氏国的布,可漂亮了。”
一切回到了五年前,江谈夙才十七岁,江展祺还是皇帝身边红人,侯爵府还是朔京中人人称道的名门清流。
“我爹呢?”江谈夙压抑住狂涌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