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就恰恰寄往了距此处数千里之遥的历史学会总部。
“你写的什么?”
“部分先秦的历史问题。”
好吧,这倒还真是专业对口。不过……
穆祺抽出信件,看到洋洋洒洒一大页的文字,全是手写:
“呈刘先生敬启:前日见赐大作,不胜欣喜之至……”
——历史学会还真认真回信了?
作为业余爱好者,穆祺在历史圈是有些经验的,晓得历史学会是出了名的高冷孤僻,除了官方往来之外基本很少回复民间的消息。当然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历史圈的民科与粉丝特别多也特别疯,要是放开口子大面积交流,搞不好会被敷衍成长篇大论的小作文,被迫卷入斗争之中。
所以,对于外人的信件文章,历史学会基本都是回个“已收到”了事,这样的长篇大论,真是罕见之至——更不用说还是手写。
穆祺展开信仔细看了一段,略过文绉绉的敬语之后,迅速发现了关键。历史学会开宗明义,赞美的就是皇帝送来的书信笔法精严、文词古奥,令他们叹为观止,甚至自愧弗如——皇帝到现代才区区数月,就算再怎么用心纠正,遣词造句中仍然有汉赋的浓重特色;这种特色在一般人看来只是诘屈聱牙,但在历史学会那些浸透了古文的专家眼里,效果当然是非同凡响了!
说白了,历史学会肯定有识货的,简单读一段信后闻都闻出来了皇帝笔下那种先秦散文加两汉大赋的气味,更不用说那一手标准的汉隶——人家高冷孤僻,那也是针对民科的门槛;但只要在软件硬件上展现出了令专家们亦高看一等的水准,学会的身段也是可以相当柔软的。
都是文化人嘛,不寒颤。
穆祺一一检查信件,发现对面的热情还真是非同一般。在交换了第一封后双方算是正式勾搭上了。学会主动给皇帝寄刊物、寄明信片,寄会议简要,回答各种问题,还夸刘先生的见识“别具一格”、“渊深奥妙”。而皇帝也积极响应,讨论的问题越来越深,越来越细,已经渐渐进化到了诸如“汉武帝时武器革新的研究”之类极为精深的领域。双方你来我往,关系极为融洽。
——要是在之前,穆祺大概还会对皇帝这莫名的求知欲感到困惑。但他现在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在干什么?这不就是在拉拢大儒了吗?
您老还真有手腕啊!
他面无表情的放下信件,直勾勾盯着武帝。
“陛下真是好手段,我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不敢。”皇帝很平静:“朕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我信你个鬼!穆祺心中呵呵,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异样。他默然片刻,只道:
“我之前说过,三日后要外出游览,还请陛下不要忘记,早些做好预备吧。”
说罢,穆祺转身上楼。等关上书房大门之后,他立刻摸出了手机:
“——喂,是系统吗?麻烦你转告一声,我交办的那个事情不能再拖了,要快,要快——尽快!”
“为什么?你猜为什么呢?”
·
第三天的早上八点,一辆省农业基地的旅游大巴车停到了小院外。
为了响应上面关于多元农业的号召,省基地这几年也开放了旅游参观业务,方便群众了解现代农业技术的进展。但迄今为止,这种旅游项目基本都是和中小学合作,带着春游的孩子顺便到试验田里看一看逛一逛,能认清小麦和韭菜而已。所以今天当值的王司机收到接待名单之后,一时还有些吃惊——怎么还有成年人来专程包车参观的?
八点半的时候,名单上的四个成年人到大巴面前集合。当头的穆先生拿出身份证件和付款凭据供王司机核验,另外三位刘先生卫先生霍先生则在搬运随身物品——喔,不应该说是搬运,事实上,三个成年人基本是木楞楞的站在车外,等到再三看过了车窗、车门和车身上的花纹之后,才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踩上大巴车自动弹出的梯子。
王司机:??
等到上车之后,这些人的表现就更古怪了。大巴车上的座位明明是又软又舒适,但三人却都是硬邦邦坐在椅子上,腰杆板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每一寸肌肉都能看出紧绷来。
“没什么。”检票完毕的穆祺轻描淡写地解释:“这三位有些晕车,也不怎么喜欢说话……”
他快步走上车去,在三人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系好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