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新功勋,载入史册。
若史书工笔尽是人臣,那皇帝岂不成了尔尔。
尔尔皇帝,何其可笑。
世人皆知楚惟乃当今皇后胞妹,又是渭阳王唯一的王妃,一品诰命夫人。这等尊贵身份哪还需要进京受赏,再者她也不能离开渭阳。渭阳西临吐藩,北上金川,乃关中要塞。渭阳留有守城精锐三万,祁连山驻扎兵马五万,凉州守备军五万,成掎角之势互守城关。李阿鼎出兵阴虚,渭阳三万人马就交到了楚惟手里,她一旦离渭,渭阳就成了无主之城,届时人心浮动,金川虎视眈眈,吐藩趁乱出兵,后果不堪设想。
李阿鼎立下战功,理应嘉奖。所谓皇恩浩荡,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然他封无可封,那就封赏他的一双儿女。
如此方能昭告天下,以彰天恩。
……
李砚书叹了口气。
两件事。前者她本就想出渭阳瞧瞧,元安虽远了些,去瞧瞧也是不错的。
后者嘛,就有些为难她了。
看师父的意思是想自己拜在人家门下,可拜三元榜首,还是我朝唯一一位女状元为先生,她倒是愿意拜,可人家未必愿意收啊!
师父她老人家以为女状元是街上的白菜,自己想拜就能拜啊!
李砚书独自闷了一会气,双手使劲揉了揉脸,随后长长呼了口气出来,直到把身体里那团郁气呼出去,才觉得好受一些。她利落起身,唤打扮姑姑进来。
元安的白菜,不,圣旨,还没那么快到,她要趁这几日将黄苓的事处理好,还要跟洛霓好好道个别,还要去学堂跟齐夫子道别,还要带素影跟骨衣去城固楼吃酒。这样算下来,她好像比阿娘这个渭阳王妃还要忙。
第一件事,就是黄苓的事。
说巧不巧,正在这时素影就派人来说黄苓醒了。
李砚书放下碗筷,当即过去。等她到时,黄苓已经换上了自己原本那身粗布麻衣,一见到李砚书就跪了下去:“草民黄苓拜见小姐。”
“这是作甚,快起来。”李砚书将人扶起,“黄苓姑娘不必如此。”
丫鬟将碗筷收拾好,素影挥挥手,丫鬟们鱼贯而出。屋里边只剩她们两个人,李砚书道:“这里就我们两人,姑娘有何委屈尽可相告。”
黄苓眼眶一红,哽咽着说:“李小姐大恩,草民,草民没有委屈。”
说完又跪下去,给李砚书重重磕了个头,“草民不慎落水,幸得小姐搭救,草民拜谢小姐大恩,小姐好人善报,定能长命百岁。”
李砚书又将人扶起,脸上表情未变,只道:“姑娘确定么?”
黄苓眼睫上还挂着泪,闻声低头,半晌才小声地说:“草民,确定……”
“倘若姑娘确定无冤,我即刻着人送姑娘回去。”李砚书对门外喊道:“骨衣!”
骨衣推门进来,“小姐。”
“送黄苓姑娘回去。”
“是。”
黄苓拜别:“草民谢小姐。”
待人走后,她想起昨日夜里李四查到的消息。
“小姐,黄苓的身份查清了。今年十六,原是城外下河村黄达家的第五女,十年前被黄达用十五两银子卖给了城内刘屠夫家做童养媳。前几年城里屠夫少,因此刘屠夫家发达了几年。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刘屠夫在六年前突然暴病身亡。刘老太太因为伤心过度没多久也病倒了,一直靠吃药撑着。刘屠夫唯一的儿子刘宝没有继承刘屠夫的手艺,学堂也没再去。三年前因为好赌,把他家老宅都输了,现在人都住在‘南坊’。”
所谓“南坊”,其实是位于城南的一片流民区。
早些年因为战乱成了一片废墟,原房主或战死,或饿死,或下落不明。是楚惟出钱,买下了这一片,简单翻修后收容那些因为战乱无家可归,或是突逢变故生活拮据的人住。开始是不收钱的。后来城中重建,百姓安居乐业后,楚惟将一部分低价出售,另一部分则是低价租赁。可能是因为一月房租只需十文,便引来了不少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
李砚书也曾问过楚惟,为什么要给这些地痞流氓住,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
楚惟答道:“一座城里不可能全是好人善人,你赶走他们,他们难道到了外面就会一心向善,做善事了吗?与之相反,他们离开渭阳,一旦没了我跟你爹爹的桎梏,他们可能会做出更加无可挽回的事情。砚书,坏人是杀不完的,但是可以压制。就好比牢狱里那些坏人,在牢狱里面他们就不伤害不到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