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了两口气,又去说孟长义。
“长义啊,你还有闲心笑呢?说她没说你是吧?
你们俩遇事多商量,带大家过好点,我就算踏上奈何桥,心里也高兴。”
山林中的虫鸣传得那么远,石罗锅没少说话,气力有些跟不上。
絮儿给孟长义使眼色,按她想法,正该送爷爷回去。跋涉颠簸只可能加剧他的不适。
孟长义蹲在老爷子面前,反手拍拍自己的肩膀道:
“爷爷,我再背你走一段,去看看麦子吧?”
四尺来高的石罗锅没比蹲下的少年高出多少,趴在少年背上还不忘乜一眼孙女。
“臭丫头,你休想送我回去!”
絮儿张张嘴,肚子里有八百句话想劝他,眼眶又酸又胀,远近景色模糊一片。
石罗锅在孟长义背上回头,见孩子如此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过面上不显。
“傻孩子,你比我还贪。老头子我啊,没啥不知足的。
偏偏你揪我的心肠不让我走得安生。哭甚的哭?乐呵呵送爷爷一程多好?”
孟长义心中颤动,每一步都好似千斤重,可明明那一把骨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再迈步时,尽量不颠到背上的老人。
絮儿用衣袖盖住脸,深深呼吸几次,顺势抹了鼻子,换上笑脸。
几步绕到孟长义身前,转过身倒行在田埂上。
“爷爷,看好了!”
少女的喊声回荡在山谷,一群飞鸟盘旋着归巢,也来听听她要说什么。
“脚下所行之处,一丈一寸皆为吾等所属。”
“东有青禾,西有荞菽,南有丰谷,北有蓣黍。”
“百人争时,不问寒暑,辟荒池田,集我五谷。”
“天辽地阔,邻人相得,拜祈鬼神,送我……亡祖!”
孟长义感受着背后的老叟生机被抽离,一双干柴般的手随着他走动而摇晃。急促无序喘息几下,忽然就肩头一沉。
少年僵硬地转动脖颈,老人苍发潦草,双目紧闭。
喉见堵着什么下不去上不来,孟长义热了眼眶,仰头望天。
絮儿站定,缓缓双膝跪地,两行泪再没什么拘束。
孟长义将石罗锅轻轻放于地上,因无法将其放平,只能侧着压住半条胳膊。
伏在地上的姑娘十指抠着地面。
孟长义跪在絮儿身侧,磕头送别这个老者。
“絮儿,听得进去我说话吗?”
小姑娘嗯了一声,带着压制不住的哽咽。
孟长义犹豫间,将手放置于她后背,轻轻拍了三五下。
“我知你哀痛。
石爷爷的后事还有得忙,你……”
“孟大哥,我可以。
请你帮忙用树枝和藤蔓编一张抬人的席子,好将爷爷的尸身运回村里。”
“交给我,很快回来。”
田野中躺着安详的老人,跪着泪如泉涌的少女。
几处大小不一的褐斑扯不平老人脸上的皱纹,眉骨突出,须发灰白。
絮儿托着老人一只手,心里太多不甘。
“爷爷,为何不能多等几日呢?我还没给你做衣裳穿……”
“麦子、麦田还未看完,那边的苗青黑青黑的,可见长得很好呢。”
“不出两旬便可割谷扬场,你就不想尝一尝,开荒地种出来的小米香不香?”
人死后两个时辰左右会便溺,他们需要尽快赶回村里为爷爷擦洗尸身。
絮儿不知道孟长义怎么做到的,果然回来得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孟长义在前,絮儿在后。
老鸦哀啼,天光渐暗。絮儿仰头道:
“爷爷,我们回家!”
孟长义在前重复一句:
“爷爷,回家了。”
溪边野浴的人排出去二里,不黑透时不愿回返。女子们躲在房中,用盆简单擦洗。
马厩边上的牛羊依旧不和谐,甚至撞翻晾晒的蘑菇和山杏。
两个童儿赛着谁砸的薏苡又多又整,耳背的伯娘在木栅栏前编着麻袋,碎碎叨叨听不出说的什么。
一切那么如常安宁,只有那个张罗看地的老人,睡在藤木之上,再也不会醒来。
丁小强和林宝乐看到孟长义的一刻,亮着双眼奔跑过来,吵闹着坐上去试试。
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不少,待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