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笔记簿,苏月香笑道:“真的是念过书的人,过年都是买这样的本子,写字还不嫌累么?”
梅思抿嘴笑道:“你看这本子,包的牛皮呢,夏天当枕头也凉快。”
牛皮包封面,摸在手里很是舒服,这些年写日记,多是用旧本子,人家店铺里的废账簿,或者旧讲义、作业簿,现在终于买了这样一个奢华的本子,一寸厚,十六开版。
苏凤香的感想:“好像砌城墙的砖头。从窗户丢出去,能砸死人哦!”
来娣乐得直拍手:“我也要这么个本子,拿它防身,洗澡的时候谁敢偷看,就是一砖头!”
苏凤香撇嘴道:“罢了吧,哪舍得用它当枕头?还要靠它吃饭哩!”
梅小姐啊,专靠日记赚钱,每天从香港会回来,伏在桌子上,就是一页一页地写稿子,全是靠着从前的日记,真不知她的那些日记,是从哪处翻出来的,床尾只一个“金山杠”,还不如自己这边,另外还有个五桶柜,她这么多日记,都是藏在了哪里?得说人还是要读书,就好像梅小姐,靠写日记就能赚钱。
梅思不住地笑,人生如此转折,自己也是没想到的,不是没见过人家把日记印成书,然而那都是有名望的人,或许那样的学问大家,写日记本来便不全是为了自己看的,想到终究有一天要出版,下笔之时便有一种庄严,自己则是之前从未预料到,有展示给人看的一天。
然而终究是用到了,《延安日记》之后,窦啸川又向自己约稿:“还有些什么资料?”
自己便如实告知:“到了潼关之后,便正式开始记日记。”
窦啸川眼前一亮:“写抗战吧,已经过了二十年,许多年轻的一代都已经不晓得详情,老一代也想要回顾,或许是个好题目。”
梅思便答应下来,只是这一次不是再用日记的形式,窦啸川的意见:“总给人家看日记,虽然是最原初的记录,与之前终究有些重复,而且日记毕竟零散些,有些读者没有耐心看的,还是整理一下,写成专门的文章比较好。”
梅思也觉得有道理,这一回便麻烦一些,翻出从前的日记,先翻译成普通的文字,再从里面选取素材,撰写稿件,往事虽然都是自己亲历,时隔多年,毕竟有许多记不清了,好在有当年的记录,几行文字便让记忆又活了过来,所以苏凤香说自己是靠日记吃饭,倒也确实不错。
谈了几句日记的事,苏凤香忽地露出十分警觉的神色:“又在建新的楼,听说有十六层,这倒也罢了,那楼里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厕所,还有个小厨房,这可真是人间天堂。”
梅思点头:“好像说确实是这样,也不知要到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够入住里面。”
苏凤香连声感叹:“是啊是啊,倘若能够搬到那里,宁可每个月多出几块钱。”
这边每个月是十四元钱,因为她们是两家挤一间,各出七元,苏凤香肚内盘算,其实还是自家便宜些,毕竟自己这边是四个人,梅思只有一个,占的地方还小,房租也要出一半,只是这个话却不好对梅思说了。
梅思便笑,不是自己小资产阶级习气,这样的住处,不单自己觉得不方便,苏凤香也是不喜欢的,苏凤香可不是像自己这样,大小姐脾气,爱幽静,有个清静的地方更好读书画画,只是即使是苏凤香,也受不了这样的狭小,螺蛳壳大的地方,挤五个人,转身都难,况且又有个“不是外人的外人”在对面,十几年怎么过呢?
政府又在建新的徙置楼,梅思也已经听说,悄悄打听要符合怎样的条件,可以搬进去住,倘若可以,就想搬家了,如同苏凤香说的,哪怕月租多出一点钱,也要一个自己的地方,虽然两家相处很好,这些年已经如同姐妹,可即使是亲姐妹,梅思也需要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新楼的话题,当晚两个人谈了好一阵,到第二日,一月二十四号礼拜天,梅思出门买了报纸,回来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报,二版一个标题让她停了搅油茶面的勺子,腾地站起身来,两步跨到门前:“凤香,你把钱存在明德银号么?”
凤香正在走廊煮粥,头也不抬:“是啊,怎么了?”
梅思把报纸递到她面前:“你看这个,‘明德银号拒付七百万元支票’,就是昨天的事。”
苏凤香手中的汤勺差一点跌进锅里:“啊哟,造孽哦!夭寿哦!我现在就去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