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自家房门,还在欢喜,脚底软绵绵,身上轻飘飘。
不是不可能啊,这几年香港很是关注普罗大众的住房,又是“十年建屋”,又是“居者有其屋”,许多的计划,石硖尾旧屋邨要么拆除,要么改变格局。
梅思对于“居者有其屋”,并不是特别热衷,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住公屋,虽然要付租金,但相当便宜,已经是这个年纪,何必一定买屋来住?只要房间大一点,有厨房卫生间,也就心满意足。
暑气到了九月仍是灼人,明明已经过了白露,港岛却依然炎热,梅思这一天从外面回来石硖尾,经过贺健莲的凉茶铺,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健莲姐,给我一杯斑砂凉茶。”
贺健莲本来沉着脸坐在柜台后面,听她这样一说,登时仿佛惊醒过来:“她梅姨,你喝这么猛的茶做什么?”
斑砂凉茶是好啊,伤风感冒能当药,然而势头太劲,很是寒凉的,倘若底子薄,容易伤身体。
卖凉茶久了,贺健莲也懂得一点中医草药,梅思看着气血就不很健旺,平时雪梨茶喝得多,这一回怎么忽然指名要斑砂?
梅思手肘撑在桌面,扶着头道:“有点中暑,我头疼,喝斑砂去去热。”
贺健莲琢磨了一下:“她梅姨,你别急,斑砂你可能是禁不住啊,还是喝金银花吧,回头买一瓶双飞人喝喝,兴许管用。”
梅思想了一想,慢吞吞道:“双飞人我家里有。”
贺健莲给她倒茶:“那更是好了,回家就喝吧,我本来想着,你难受成这样,只怕没力气去药房,等一下小玲子买雪糕回来,让她替你买来。”
看到梅思喝了几口热茶,面色似乎稍好了些,贺健莲便又问:“你这是去了哪里?热成这样,今天礼拜六,不用去交易行,就算礼拜一,大热天也犯不着这么卖命,我早上看你出去的,到这时候才回来,什么要紧事?”
梅思晃了晃头:“收房租。”
贺健莲恍然大悟:“那倒是正经大事。”
今天十号啊,又是礼拜六,该收租金的日子。
然后她又疑惑:“那你就收到现在?”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呢,大清早出的门,六点多自己刚刚开了凉茶铺的门,预备着把草药放进壶里去,她梅姨就摇摇地来了,可巧有人问龟苓膏,就没顾得上说话,只望着她的背影去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工夫。
“水管漏水,我换了根水管。”
贺健莲点了点头,行啊,自己这位老伙伴,还能修水电:“可惜你屋子里是没有电话,否则那边换水龙头保险丝,一叫你就到,倒是省了找师傅的钱。”
梅思微微苦笑:“就算有电话,过去一次也不容易。”
工厂大厦越来越多了,车也多,路面却不宽,到处都堵车,今天就是在路上堵了两三个钟头,才在这个时候回来,坐在巴士里,简直要热晕过去。
看着她一脸虚弱的样子,贺健莲也不忍心:“唉,什么时候把那路加加宽,要么干脆来一条地铁,大家从地下面走,省了都挤在上面。”
有一间自己的房,自然是好,只是去收一次租,也实在太过搏命,看看便要中暑了,坐地收租金虽说威风,却也没那么轻松。
梅思喝了一杯凉茶,又喝第二杯,到这时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抬眼望望贺健莲,终于发现她神色不对:“健莲姐,什么事不开心?”
贺健莲总算得到了机会诉说:“还不是为了廉署!整天查这个查那个,黑白无常,催命呢!要说差馆,确实脏,没有哪个人干净,可是世道如此,又能怎样呢?总不能不做,像那些小虾米,没有怎样伤天害理,又不曾逼出人命,何苦这样紧逼着不放?莫非要逼死人么?!……”
贺健莲捶着胸口,痛诉一番,仿佛要把肺都挖出来一样:“我成天提心吊胆,你晓得大柱那个性子,和他爹一样,闷声不吭气的,就怕他一个想不开,上了吊,他们差馆有一个,跳楼了……倒是比共产党还厉害!”
梅思的太阳穴又胀痛起来:“且忍耐,慢慢看,总不至于走到绝路。”
贺健莲拍着桌子:“等着瞧,再这样,定要大大地闹一场。”
梅思:“……不要冲动。”
过了一个月,十月二十八号礼拜五,激烈的警廉冲突,上千警员以及他们的家人冲击廉政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