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爷登基时才九岁,当今圣上都十六岁了。”
“英宗爷时乱得还不够狠吗?王振乱政,人主北狩,皇位易人,大明江山都差点落入番人手里,还不够乱?”
“当今圣上毕竟十六岁了。”
“照我预料,这回祸乱没准比英宗朝更严重。英宗继承宣宗爷时,政局平静,没有什么大的祸根,出乱子只是英宗爷误听王振谗言,失陷于瓦刺,不过一失着而已。至于后来京城差点沦陷,主要原因是瓦刺用英宗爷作人质,跟政局内乱没有关系。当今皇上面临的是内乱。”
“怎会内乱呢?”
“你想想,孝宗爷是如何殡天的?”
“那只是传闻而已。”
孝宗皇帝正当壮年,从没有生过大病,他死得很忽然,是以流言四起,说有人投毒谋害。
“就算不是弑逆,但孝宗爷末年变革针对内官和贵戚,他们恨孝宗爷是肯定的。现在,变革并没有因孝宗爷殡天而停止,内阁将变革措施写进孝宗爷的遗诏和当今皇上的即位诏书中,向天下颁布,变革势将持续下去。然而,贵戚和内官会甘心吗?他们肯定会趁着当今皇上年幼,在他熟悉政事前加以破坏。朝中大臣当然不会同意,他们能在孝宗殡天后下那样两份诏书,说明他们不但能干,而且极有魄力,他们会想尽办法对着干。这些改革措施是他们想出来的,代表他们的利益。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当今皇上能把住局势吗?”
“当今圣上聪明睿智,天纵英才,书棋琴画无所不能。再说,逞强的内阁前所未闻。成化年间还闹过‘纸糊内阁’和‘万岁内阁’的笑话呢。内阁以及朝臣的势力没法跟内官贵戚比。”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内阁和朝臣没有机会,他们不傻,不拿鸡蛋往石头碰。现在有个极好的开端,向内官夺权的大好时机出现了,他们当然要拿两份诏书大做文章。铲除宦官干政一向被认为是功德无量的大政绩,等着瞧吧,时机成熟他们决不会手软。”
“宦官干政到底有什么不对呢?总不能说前朝没有先例就是理由吧。再说,朝臣也没有理由将所有的宦官一棍子全打死。”
张文冕冷笑一声,说:
“得理不饶人,便是为官之道。在朝臣看来,宦官手里的权力天经地义是他们的,有机会当然要夺回来。从太宗爷开始重用宦官,这百年来,不知多少朝臣想夺宦官的权。当今三位阁老不是无能之辈,怎会放过大好时机呢?从今上即位近一年来的局面看,双方已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内官和贵戚的势力仍然强大,没有理由不大乱一场。”
“不瞒张先生,圣上悠闲得很,我家主人说,朝臣因为当今圣上不理政事,上过好多谏章呢。”
“碰上这种局面太难了,宦官与大臣凡事较劲,圣上断难打板,不如不管不问,自由自在过日子。”
“我认识一个得宠的太监,也悠闲得很,倘若即将内乱,他怎么不急呢?”
“圣上宠信又悠闲得很的,必是‘八虎’一党。”
钱宁点点头,张文冕接着说:
“他悠闲自在,无非是不为变革所害,他们是东宫旧人,圣上即位后方一夜发迹,以前没有捞到多少好处,自然不被变革伤害。然而,他们置身事外只是暂时的。”
“这话怎么讲?”
“朝臣最终要对付的,定然是八虎一党。当今掌权的宦官是孝宗朝旧人,表面看来,他们跟朝臣闹矛盾,可也是暂时的。朝臣不对付他们,他们也必将失宠而失势。朝臣要对付宦官干政,最后对付的当然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钱宁情不自禁点着头,张文冕接着说:
“之所以还没有乱,是因为朝臣变革对付过去得势的人,多少能得到圣上支持,虽然常常大打折扣,可还能勉强进行下去。‘八虎’作为新贵也开始捞取好处,而且得到圣上的支持,等到朝臣跟他们斗上,圣上不得不定主意支持哪一方,就必有一场大大的内乱。鹿死谁手,现在不好说。”
钱宁大为佩服,说:“先生真是诸葛再世,为什么不帮助我家主人呢?”
张文冕原是个军官,因为恶了巡抚何鉴而逃走,正想到京城谋个出路。
不料钱财让强人洗劫一空,正所谓英雄末路,听钱宁这么一说,就有点心动。
“你家主人是哪位?”
钱宁看着女主人,犹豫一下才说:“正是‘八虎’之一,钟鼓司太监,姓刘讳瑾。”
女主人说:“刘瑾这人我知道,外表憨厚,其实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