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从六月到八月,天气好比三月天,说下雨就下雨。
天气异常给科道官上谏章多个有力证据,凡涉及须革除的弊政,无一例外拿天气作为说词。
在他们看来,倘若政事清明,老天爷不必费心降灾示警。谏章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正德心烦意乱,怀疑老天爷不眷爱他,心里便不踏实,玩起来也没劲。
与夏皇后大婚后,紧接着须在九月七日册封让绣球绶带打中的沈贵妃和吴贵妃,想到完没了的各种礼俗,他心里更加烦了。
这天,他到文华殿接见三位阁老时想起葛儿,便让司礼监佥书高凤传他。
高凤带着葛儿走出刘瑾的直房,说:
“葛儿要十分小心,万岁爷正烦着。真叫人心疼呀,这会儿传你,准想到你能决断大事,你可得动动脑筋。”
葛儿吓一跳,说:
“不瞒高公公,葛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篓,还是进宫后认的,哪知道国家大事呢?”
“哟,葛儿谦虚了是不是?谁不知道你葛公公帮过万岁爷好几回大忙。别的不说,没有你,万岁爷没准尚未大婚呢。”
葛儿有点飘飘然。
“万岁爷又有什么不顺心呢?”
高凤恨恨地说道:
“都叫不懂事的左班官给气的。宫中织物赏赐已尽,万岁爷下旨叫崔杲到江南督织造。照旧例给盐引以充供费,先帝爷时都这么做。可户部不奉诏,内阁不拟旨,给事中和御史先后上谏,说什么这一项在先帝爷遗诏中列为弊政。万岁爷气得好几天没睡好。也就区区一万二千引,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左班官没有弊政吗?为什么他们总不动自己呢?真是岂有此理!”
“是呀,要革全都得革。”
“还有更气人的哩。三个阁老动不动以辞官要挟,你说臣子哪能这样对付天子呢?万岁爷召他们在文华殿议事,议完事万岁爷没准会让你出主意,全看你了。做奴才的要会观颜察色,像做儿子的讨父母欢心一般。”
正德还没有到文华殿,三位阁老在暖殿里恭候多时。
葛儿从窗外好奇地打量这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外辅臣。
刘健年过古稀,胡子花白,李东阳和谢迁都只五十来岁。李东阳上唇一抹胡子,谢迁须髯飘飘,二人看起来比刘健更洒脱。
葛儿和高凤进殿,近侍全都到齐,殿内鸦雀无声。高凤让葛儿站在御案一旁。
文华殿是皇帝和太子御经筵、日讲和午讲的地方,也是他们读书的地方。
正德在这儿读书,东宫讲官如王忠、杨廷和、梁储、费宏、靳贵、毛纪和吴俨等人倒还和蔼可亲。
而三个大学士偶尔来开讲,他就头大如斗,从小叫他们教怕了。
在三位大学士看来,眼前的小孩子肩负着未来大明的江山社稷,讲学的口气,跟日常讲官甚是不同。
崔杲奏讨盐引,在韩文率先发难后,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纷纷进谏。
最后韩文变通,与正德一番讨价还价后让步,给六千引,另一半折银。也许他让正德搞怕了,担心斗不过这小霸王。
他认为一样开口子,口子开大开小不一样,有打折没打折又不一样。
在官场混几十年,他早是老油条了。
不料正德毕竟孩子心性,以为朝臣有意跟他对着干,竟使性子,说什么也不退让。
正德才不管开个口子会对以后造成什么影响,非要一万两千引不可。
他觉得一桩小事办不下来,算被欺负得够惨,做皇帝还有何脸面?
正德在内宦前呼后应下姗姗来迟。
他上了御座,赞礼官传三位阁老进来。
正德虽然有气,礼数还是不缺。一般臣下年高德劭也是跪着回话,只有三位阁老,再怎么都让他们坐着回话。
正德觉得对他们礼数周到,自己做得挺不错的。
他们谢坐后,正德强颜作欢说:
“请先生辈说说盐政。”
刘健显然料到召见为盐引的事,他一开口便侃侃而谈,打算给正德长点知识:
“启奏陛下,盐赋占国家收入大半,江淮引盐常股四分,以给各边主兵及工役之用;存积六分,非国家大事,边境有警,未尝妄开,除非边臣奏讨,户部覆允,任何人不能擅自奏讨。然常股须按国家定规开中,由于不法商人扰乱盐政,致使有引却得不到盐。天顺年间,甚至有的盐引由祖父传到孙辈,还得不到盐。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