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应道:“公公稍等,下官去唤舍妹。”他怕池夏当宦官的面胡闹,只能亲自领来。
池夏过来替阿姐接过礼单,金线刺绣的龙纹硌着掌心,指尖被金线勾出殷红血珠,她忽然想起阿姐及笄那日,笑着说:“我将来出嫁,定要绣百子千孙帐。”
那样明媚的人,对未来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啊,谁会想到有一日香消玉殒……
“天子口谕。”
池夏皱着跟池节相似的眉头,规矩跪下。
“太子闹着选妃,原是为了池家一双女儿,朕就赐他们天作之合,大的喜丧办完,就给小的办喜事。”
太子昨天还说不着急,今天圣上口谕就来了。她何德何能?应该说,她池夏有什么能被图谋的?
她不解,但是嫡母秦氏的脸上已然挂着讥讽的笑,眼刀子不停地射向池夏。
众人都没注意到,池节正满头大汗地伏在地上。
天子这话,就差明说池家女儿魅惑太子、左右太子行事,他们父亲还是太子洗马,往深了说,可论教唆储君之罪。
池夏也意识到什么不对,醒悟后徒劳辩解:“臣女昨日在长姐遗体前,才得见太子,且多年心系贺小王爷,坊间皆知,怎会去博太子垂爱,莫不是弄错了?”
“大胆!”内侍大喝一声。
吓得池节忙拉着池夏磕头赔罪:“公公见谅,舍妹年幼不懂情爱,能被太子殿下另眼相看是她的福分,这会是喜悦冲昏了头,语无伦次呢。”
还好宣旨前,池府周围请离了围观百姓,池夏的话没有被外人听到。
不然太子落得夺臣子所爱的恶名,池家更会如履薄冰。
内侍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代表天家尊严,自然不会管池夏说了什么:“不快些领旨谢恩,还等什么?”
池节拉着她手腕的手,无比用力,除了警告还有一丝颤抖,他怕池夏这会说出拒婚抗旨的话。
“臣女领旨。”池夏手腕刺痛,听见自己单薄的声音穿过层层冰雾。
膝盖触及冷砖传来刺骨凉意,她想起庄子上里那个胎位不正的妇人,半月前那妇人还攥着她的手说:“池娘子是菩萨转世。”而现在她跪着的方向,正对着霸陵原庄子的柴门。
若此刻拒婚,太子的金吾卫会以搜查官银之名,像野狗般扑向那些病弱之躯——他们连阿姐都不顾,何况蝼蚁般的流民?
手中礼单边缘的银线割破指尖,疼痛让她清醒。
父亲以为她在为家族牺牲,嫡母当她是替身傀儡,兄长游离在东宫和户部之间不允许她出来生乱,而太子要的不过是池家,他们不知这婚约将成为她最好的盾牌。
她要活着走进东宫,活着查出血溅法喜寺的真相,活着看这些魑魅魍魉在阳光下现形。
“叩谢皇恩。”她重重叩首,额头抵着青砖的缝隙。
砖缝里蜷着一只垂死的春蝉,薄翅在尘埃中颤动。池夏悄悄将染血的指尖贴过去,看着那小东西吮了血,竟又扑棱着飞向窗棂。
总有什么,要挣出这囚笼的。
内侍走后,太子的人又来传话。
“东宫为太子妃设好了灵堂,太子妃会从东宫发丧。恰好淑妃娘娘今日摆宴,太子殿下请池二娘子将太子妃送进宫,再去参加宫宴,好提前熟悉皇宫环境。”
送进宫?
好,她就将阿姐风风光光地送进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