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离开,毅然决然随我到了沈家。如今我自身亦难保,更难护住你们...不如回淮州,我修书一封,托阿娘为你们找一门好婚事,比在这儿受苦受累强。”
“奴婢不走。”
曲莲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五岁那年乡里闹饥荒,阿爹为了换一袋粮食将奴婢卖给戏班子。被娘子救下之前,奴婢过得都是生不如死的苦日子,眼下的区区苦楚怎会受不了。”
靳连珠于心不忍:“可...”
“娘子既知沈家的日子难捱,怎就不替自个儿多打算打算。”
曲莲不觉冤屈,只为靳连珠感到不公。
她一时情急,攥住她的手劝道:“自从您嫁入沈家,临深履薄未有一日松懈,凡经过您手的事儿哪一桩不办的漂亮?可他们又是怎么待您的?趁着与家主没有子嗣,有些事还算有余地,您也该仔细想想清楚了。”
靳连珠全然没料到曲莲憋了许久,要同自己讲得竟然是这番话。
她本该动怒呵斥,告知曲莲怂恿主人家的内宅之事乃大罪,可她贴着曲莲滚烫潮湿的手心,感受到她一颗真挚的心,不论如何都很难张开嘴辩解。
过去很多个深夜里,靳连珠孑然一人躺在冰冷床榻上,连哭也不敢闹出任何声响,脑海里不是没动过类似的念头。可很快,就被沈敬行给的些许甜头打消了。
那会儿,靳连珠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哄着自己继续过下去——归根结底,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只要她肯下功夫,早晚有感化婆母的一日。
沈敬行愿意维护她、与她共进退,那她在沈家就还待得住。
曲莲打眼一瞅就猜到靳连珠的想法。
她素来坦率,又一心为着靳连珠着想,语气难免激动:“这些高门大户出身的人心比天高,知晓您管着内宅大大小小的事务却没做主的权力,这才故意借着品茶赏景的由头到府上瞧您的热闹。”
“那日到场的尽是些官眷贵妇,您念着不能给沈家丢人,凡事亲力亲为。这么大的排场,您只动用了一小部分库里的银钱。那扇黄梨花鸟十二扇围屏何其贵重,是您从私账上划出银子置办的。”
“不成想,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叱责,还让您跪了家祠...昔日您在淮州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不管家主和大娘子多么生气,都没舍得让您跪过...”
曲莲越说越憋屈,泪珠又噼里啪啦往下砸。
靳连珠担心把玉莲吵醒,轻拍曲莲的背脊,哄说:“谁家没个冤枉债呢,既然过去,就休要再提了,以免伤了和气。官人已然归家,往后不管怎么样,自会有他护着我的。”
此言一出,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开过口的白芷悄悄瞥了一眼自家的傻娘子,曲莲更是没忍住火冒三丈,不恭敬的话刚到嘴边没来得及吐露,就被白芷用眼神制止住了。
她表情狠狠扭曲了一下,强摁住强烈翻涌的心绪,低声道:“是,奴婢记住了。”
——
傍晚时分,沈敬行处理完公务,乖乖听从靳连珠的叮嘱,前往碧波轩陪母亲一同用晚饭,打算席间再向她解释一二。
刚迈入院门,他便听见杯盏砸碎的脆响,紧随其后而来的,是葛氏震怒的声音:“简直反了天了!”
紧闭的门从内拉开。
葛氏在一众女婢的簇拥下气势汹汹的出来,搀扶着她的周妈妈轻拍背脊为她顺气,还不忘提议:“一个女婢竟也敢怂恿主子的事儿,实在太没规矩了。不如,都处置了?以免脏了您的眼,污了您的耳。”
葛氏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这两个狂悖的女婢到底是靳连珠的陪嫁,就算作为婆母,她也不便直接动手。
传出去,恐落个刻薄凶悍的坏名声。
不过,交给旁的人去处理则方便多了。
葛氏没吭声,向周妈妈递了个眼神。
周妈妈明了,正准备带几个手脚利索的下人去办,转头正对上一道泠然的视线,教她心下陡然一震,脚步钉死在原地。
夜色浓郁,院门挂着两盏火红的灯笼。
沈敬行披着一件暗色大氅,整个人被红光罩着,宛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
直至葛氏瞥过来,他立即垂落眼睫,掩去所有晦暗心绪,恭敬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