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没错了……”胡碟若有所悟,喃喃道。
那时候——
她站在山上,面朝山下的方向,看风筝往上走,她的发丝也被吹拂着往后。而如今却完全相反,就是因为昼夜之不同。
山间风向会变,到了晚间,会自动将风筝送下山,白日又送上山,所以无需人力一直维持,风筝自己便会动。而玉迦山名声在外,没人会在夜间上山,她本欲在晚间上山查探,正是听了刘庆的建议又考虑到玉迦山的凶名,便错事了发现这线索的机会。
这案子,将山间朝暮变幻、鬼怪传说、人心之惧都拿捏到了极致,处处设下陷阱,若非郑大姐坦然相告,恐怕胡碟也只能猜出一半的手法。毕竟人可以不怕鬼不怕怪,却如她一般,不会不惧山林间的法则。
没人敢在夜间进入玉迦山,所以没人能发现这手法。
那风筝挂得很高,要轻功才能攀得上,早早上山的人在昏暗中根本看不真切。
就在昼夜交替之时,阳光乍现,阳气满溢,风移筝动,大雾散去,风筝才会动起来,才会变成鬼影。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下午想出来的计策。
阿九跳下车,听了这番对话,也咂摸出了其中的味道。
谢明乾等人不明就里,问道:“这衣服丢了应当捡不回来了,不妨事的,你们面色怎么如临大敌呀?”
胡碟轻笑,正欲与他解释,却感觉耳边一下撕开了个口子,一阵喧闹声冲过呼啸风声的围剿,灌入耳中。
“小娘们儿,你还赶跑!”
“你是老子花钱买来的,老子今天就要砍死你!”
胡碟抬眼看向谢明乾,想问他听见没有。
谢明乾了然点头:“我听见了。”
“破山,阿九。”谢明乾小声对前头道。
胡碟竖起耳朵,想听听这声音来的方向。
破山听见动静,也寻了寻,忽的拍了拍身旁的阿九,一面低声对胡碟道:“在下面,我们刚刚走上来的那截路上。”
胡碟当机立断:“折回去。”
几人也并不迟疑,弃车步行调转方向。
携刀带剑的几人皆严阵以待,缓步前行,破山和谢明乾打头,阿九守在胡碟身旁,刘庆跟在最后头。
近了,近了,踩到枯枝“咯吱”作响,嫩草枝叶在鞋底飞溅。
“轰隆”
电闪雷鸣,那对峙的两人身影显现!
那女子的背影瘦弱,衣衫被荆棘刮破,似随时会折腰的独木,青丝凌乱,像滚落四散的毛线球,像野风揉碎的杂草。
她对面是一个磨牙凿齿的壮汉,鼻孔张大喘着粗气,恶劣又狂暴,手里提着一只大砍刀:“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无数道贪婪、虚伪、将人撕碎的,鬼火般的目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是自愿的……我可以赔给你钱……”
那女子转过身,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干裂的嘴唇,满脸的泥泞。
她的泪水,像雷霆电火之后烧荒原野,一滴开天辟地的甘霖。
“轰隆”
一道闪电照亮泪水涟涟,干涸沟渠里的黄土,迎来了新生。
那道雷直劈到心上,胡碟看清了她的脸,倒吸了口凉气。
是许梅香。
她身后锈迹斑斑的砍刀又长又利,比胡碟杀猪的那把刀威风。
持刀之人同样又快又狠,咔嚓一下,直击许梅香的肺腑。
胡碟抬手胡乱去扒阿九,阿九回头与她对视的眼里,是同样的恐惧与错愕。
她张开嘴急急想把话语从嗓子吐出去,想叫人救她,却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伸手去抓,只捞了一把空。
近在咫尺,为时已晚。
胡碟脑中嗡鸣,血气上涌,头直直往地上砸去,谢明乾回神,飞身将她捞起。
她半靠在谢明乾身上,奋力撑起眼皮,一下又一下,头越来越沉。
雷电映照那地上汩汩的血流,在泥浆与黛青的杂草间,鲜艳无比,红得刺眼。
泥土青草和雨滴的味道捂入鼻,胡碟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回到被饿得昏死过去的那个雨夜。
她奋力撑起眼皮,看见那喷溅不止的猩红,如命运一般狂妄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