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我儿子怎么会害人呢?不、不,她们都说我儿子是被许梅香克死的……”
胡碟不与她多费口舌,冷冷道:“官府很快就能抓到证人,你若有疑惑,到时直接去问官府便是。”
洪老太指着一旁单独坐着的妇人,“是她、她们,是洪家宗族的人说,这样生不出孩子又克死我儿子的女人,不如发卖了的好……”
“我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我后悔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被砍成那样……”
洪老太闭上眼,许梅香苍白的脸和猩红的血在她眼前放大,止不住颤抖。
胡碟听了这话,尽管早已猜到,可袖子下的双拳仍是止不住颤抖:“发卖?她是人,你有什么资格发卖她,大昭有规定,买卖妇孺便是罪犯,你懂么!”
胡碟激动得有些脱离,脱离她那张冷淡、与世无争的面容,她伸出食指,像故事里人们说的那样,“指似竹执笔书罚”,指着后院的门,高声道:“你们说你们是妇人,目不识丁,就算这些你都不明白,那你看见了么,你看见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么?”
她颤抖着声音:“你知道我是个屠户吧?她被砍的时候就像一只牲口一样,你起心动念将她送到莲县的时候,你想到她会像一只牲口一样被砍么!你去求神拜佛保佑你儿子的时候,菩萨知道你这些慈悲全无的念头么!”
洪老太太心如死灰,泪流满面。
阿九撒开手,她便像一只毛毛虫般滚落。
她见血的时候,是真的清醒了。
她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活在丈夫和儿子的周围,没有了他们,她便没有了任何生的期望。
在丈夫醉酒打她的时候,她跑到街上和几个妇人一起数落数落那些“荡/妇”“贱女人”,觉得自己吃苦耐劳,道德高尚,足以称得上是女人中的典范,便不觉得苦了。
等她的儿子像丈夫一样,醉酒打许梅香的时候,她便觉得好极了,世上终于有人和她过一样的日子了。
洪家旁系的人来参加葬礼,个个劝她将人发卖了的时候,她觉得又有了力气,没了儿子,至少还有个小贱人捏在手里。
等到见到那“荡/妇”流着血,她好像猛然间才惊醒,才知道那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个轻飘飘的名字。
她日日咒人死,要将其卖掉,像对待一件玩意儿。
等到见了血,她才明白,原来活着如此痛苦、苦闷,死亡却也不是一件更轻巧的物件,不是一捧松松的黄土,而是一块千斤重的墓碑。
她念一声佛号,慈悲如言语一般飘走。
她嘴上咒别人死,却是真的会灵验的。
正堂内安静极了,只听见外间的雨声噼里啪啦越来越大,一个药童打扮的少年撑着伞从后院跑进来,抖落伞上的雨水,一边喊道:“请问那被砍伤的女子是谁的亲人,请随我来!”
胡碟与阿九对视一眼,阿九抬刀挡住了正欲起身的一干人等,“都在此地不许妄动。”
二人急匆匆冲进了烟烟雨幕,谢明乾站在门槛处看着,提起脚,没有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