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地毯上,抱着嘴唇发青,一侧肩血肉模糊的他尖叫哭喊,直到侍应生冲过来叫了医生
又把她拉开;不知道两天前她是如何在医生要她在手术单上签字时丢下了十九年来的矜持和温和,把那张惨白的纸当着
医生的面撕碎扔了满地,仅仅因为那个自称医生的傻瓜居然要她同意截去她深爱的男人那线条优美的左臂;不知道因为
情绪过于激动,她在被护士掺去休息室后终于哭昏了过去。
其实那个医生并没有说错,从普通人类的医学来看,维克多左肩从前往后被他们无法理解的武器捅穿,被搅碎的肌肉和
骨骼混合在一起,扎进四周的皮肉,就他们的能力,是完全无法保下这条手臂的。
不过总算由于她的坚持,手术被推迟到教团的人出现,维克多也完全由他们接管,只是因为移动不便,暂住在这里的病
房。
魔法能治好维克多的伤,只是那里无可推卸地留下了一道印记,在阴湿的天气偶然还会隐隐作痛。
他无声地望着她倒好水,小心翼翼地抬高他的上半身。温度适宜的液体触到唇的瞬间,似乎他漂浮的灵魂才终于着陆到
地上,所有知觉都回来了,他差点呛住。
而她只是温柔地拨开他眼前的头发,动作仍然十分细心。即便是魔法也无法帮他逃脱被石膏束缚一阵的命运。
“好些了么?”她轻轻放下水杯,液面在流金阳光下明亮地晃动,天花板上陡然呈现一块光斑。
他一时无话,她也并不勉强,而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坐在了探视人的木椅子上。
他自觉无颜再面对她,此刻留给他唯一的方式却只有环视四周,铁灰与惨白构成冰冷的几何视角,与窗外风光大好的春
华甚不协调。煞白的墙上投下一斑梧桐的影子,他在植物尖锐的轮廓里看到了某种隐喻,于是想凑近了看,却被同样灰
白没有生色的石膏束缚在另一端的世界。
末了他在这里发现的唯一一抹亮色便来源于她,她的黑发黑瞳在冷漠的背景下温暖如同夏日的仲夜。他无端想起了苏格
兰的夜空,他记得那时有狂风刮擦着他的脸,让他切肤地懂得了自己的单薄和渺小。他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和另一个人
走进了彻底的夜,离他远去,逐渐微茫。
“伊丽莎。”
他下意识叫出了口,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他望着她,她也是黑发黑瞳,和那个人一样。
只是她的黑发微卷,她的瞳孔并不锐利,看起来湖面般平静温暖。
她转向他。
“如果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拦你的。你可以带着凯珊德拉一起走。”然后他就这样说下去,感到他的生命成为沙漠,最
后一株美丽鲜活的植物在他面前落叶凋零,“我已经没有资格再享受你的爱了。”
“不许说这些。”她果断回绝了他,她极少在他面前这样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却仍是如同母亲般严厉而庄重的口吻
,“如果我想走,没必要等你醒了再跟你告别。”
他愣住,任由她温柔而利索地绞干毛巾,低下手帮他擦了擦脸。
“我会陪着你过下去,这是我给你的资格。我所知道的唯一事实是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爱的男人,并准备
好承担和这个事实有关的一切结果。”她用一种意外爽利的口吻说,仿佛在给不管家务的男人布置这星期的菜谱,“我
不想再追究任何事,你也别说了,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下去…好不好?”
末了急转直下的恳求口吻让他想起了自己被钉在墙上时低声下气的卑微姿态,爱情的残片扎进灵魂,如同碎骨扎进血肉
,几乎要让他再次疼得哭出声来。
她冰凉的指尖覆上了他目前仅有能活动的右手,俯□。
他们没有接吻,仅仅是脸贴在一起,就感到自己的泪水与对方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她腹中,这个时候还听不到胎心。
一起生活下去,一起好好地生活。
自文明诞生起的一切辞藻堆砌成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丰盛地几乎要让凡人无法承受而在浩浩如歌的生命中风化成一具
苍白的雕像,失却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维克多与伊丽莎白之后稍许平稳的生活持续了三年,那其中尽管许多事情仍不可避免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