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杂了其他感情的目光挣扎搏斗了二十年的他回来了。那是地狱中的黑暗神
祗,是堕落的启明星,是玫瑰失去根的样子。他仍然那么俊美,美得尖锐而苍凉,漂泊,美得我心如刀绞。
他看我的目光如此宁静,穿过半个大厅直直捅进我的心脏。那一瞬我有种错觉,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才发生了什么
事,他做了什么,多少曾经迫害过他和他的家族,为他本应洁净美好的童年抹黑的人得到了报应,成为了他的手下冤魂
。他只在看着我。
雷格勒斯…雷…
我全身颤抖,默念着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此刻我打定主意,如果他要伤害加拉哈德和他父亲,我会尽全力阻止他。我不想再有人伤亡了,不想他们再离开我了,
不想再看到死亡了,不想他的手再沾上更多鲜血了。
他平静地向我走来,步履迈成一条直线。
响指轻轻叩下,我们三人合力制作的结界顷刻土崩瓦解。
我甚至能感觉到莱维因父子的神经在那一瞬绷到了极点,但是他只是轻轻将我抱进怀里。
在众目睽睽——虽然我不知道这座大厅里还剩下几双可以视物的眼睛——之下,他将我揉进怀里,我感到他的唇落在我
头发上。
近距离听见他的心跳不过半个月前,却已恍同隔世。
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就这样死去,死在他怀里,这样便不用再去思索以后,不用再说服自己,不用再与他分开。我希望
有一道银光击穿我,我就可以在他怀里倒下去,用血温暖他,笑着与他话别。
“我们回家吧,”他在我耳旁轻柔地呼唤,“跟我回去,好不好?”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已无资格再不闻不问。
可是我是如此地爱他,在失去了那些人之后,我多么贪恋他胸前的温暖,多么希望这就是毕生,就是永恒。
“跟我回去,好么?”
他又问了一次,我僵在原地不能言语。
我爱他,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我们不能走下去,可是我不想放开,多么无耻。
僵持。
一秒,两秒。
十秒,三十秒。
没有动静
然后我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甩出去,撞在身后木质小平台突出的转角上。脊椎一阵钝痛,同时我感到胸腔炸开了,肋骨
和内脏的碎片搅在一起,不分彼此,硕大的空虚和疼痛盘踞在原先心脏的位置,疼得视线模糊,记忆破碎。我甚至没有
看清他离去的瞬间,只有焦灼的黑色玫瑰从苍白的领口探出一隅,倏得擦过一段生命最后的节点,划伤眼角。
一切都结束了,都被我亲手毁掉了,都是我的错。而我生命中最为刻骨的音容消逝以前,我尚未来得及祭拜残余的青灰
,就被丢在荒漠中央。所有的甘霖都不再眷顾于我了,所有的思念都徒劳无功了。他再也不会回过身,勾起清俊的唇,
微笑着扶我起来,背对阳光拥紧我了,连他也离开我了。
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了。
“…希斯维尔,你没事吧?”
加拉哈德在我眼前询问地挥了挥手,这个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却在那一瞬立刻惊醒了我。我用一种反常的速度站起来,
差点撞到莱维因先生那支撑了镜架多年的鼻梁。
“没事。”
“看你这样也不像没事啊。”加拉哈德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哥哥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难受,就什么也别想,
跟他去吧。毕竟爱情这种东西…人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我真的没事。”我咬牙听他说完,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给自己虚假的信心。苏格兰初夏的风贯穿建筑残骸,
扬起剥落的灰尘时,我才感到了自己脸上冰凉的触感,却不想伸手擦干,“没事的…”
“好吧,”加拉哈德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你真的不去追……爸!”
莱维因先生狠狠拽了一下他儿子的右臂,疼得加拉哈德倒抽了一口气。我一惊,他却镇定地转向我,棕色瞳孔深处沉淀
着厚重的安慰,让我无端放心下来。
“你别理他。”他果断地把加拉哈德拉到一旁,“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是想随意评论。但我